凌抱鶴笑道:“這柄舞陽劍若持在於長空手中,我必會奔命來看,就算丟了頭顱也值得。但現在,我連提到它的興致都沒有。”
郭敖瞳孔漸漸收縮,他的聲音也如舞陽劍般森寒:“你是說這柄劍在我手中,已不配你看?”
他身上散發出的劍氣肅殺如九秋之風,遙遙對峙著凌抱鶴,只要他答錯一個字,郭敖雷霆般的攻勢必將出手,那一出手,必定會令風雲變色,沒有人敢懷疑這一點。
劍神的名號,並不是白叫的。
但凌抱鶴已然悠然笑道:“舞陽劍已不可看,但郭兄自己的劍呢?”
郭敖怔了怔,道:“我自己的劍?”
凌抱鶴嘆道:“舞陽劍雖好,但只屬於於長空,郭兄若是連這個道理也沒悟透,那我就白來了。”
郭敖卻不再看他,他的目光從茶寮的窗**出,投放到那虛無暗淡的山影中。“我自己的劍……”他的聲音中有些恍惚,神色忽然變得神秘而複雜!
他的手緩緩抬起,擺在了茶桌上。
清鶴劍正如凌抱鶴的人,看去平凡,但卻自有種神駿的風采,猶如朝陽般熠熠生彩。在它的照耀下,舞陽劍顯得遲暮而彷徨,彷彿面對著年輕人的老者,只有煌煌過去,卻已沒有未來。它僅有的光輝,也彷彿是羨慕的眼光,盯著清鶴劍的蓬勃朝氣。
但郭敖的手一擺在茶桌上,這個格局立即就改變了。
這是一隻普通的手,寬大,乾燥,筋骨很粗疏,由於長期握著劍柄,掌中已經磨起了厚厚的老繭。手上並不整潔,一路的風塵僕僕,讓它沾染了斑斑的灰塵,正如郭敖的浪子身份。
但它豪放,穩定,宏闊,堅強。它放在桌上,就似一塊未經錘打的玄鐵,略一雕琢,便會綻放出絕代風華。
郭敖冷冷地注視著凌抱鶴:“我只有一把劍,若是你實在要看,那就只剩下這隻手了!”
凌抱鶴的目光卻凝結在郭敖的手上,眸中紫氣氤氳流轉,道:“好劍!”他目光漸漸變得興奮,全身凌厲的劍氣忍不住探出。一時間,小小茶寮已被無處不在的劍氣充滿,搖撼不止。
突地郭敖的手指微錯,竟發出一聲鏘然龍吟。
凌抱鶴霍然站直身形,笑道:“郭兄果然沒有讓我失望。”
郭敖緩緩抽回手,靜靜道:“你還想看什麼?想不想看看我的劍術?”
凌抱鶴微笑著搖了搖頭,道:“很可惜,我的職責並不是殺你,所以我不能出劍。我只是想在這裡喝壺早茶,郭兄為什麼不讓我安靜一會子?”
郭敖沉默了一下,道:“只是喝壺早茶?”
凌抱鶴悠然道:“看過了郭兄的名劍,我今日已無殺氣,剩下的,便只有書卷氣了。正可以燒兩壺好茶澆之。”說著,抓起桌上的茶壺,昂頭向自己口中灌了下去。那茶湧得極急,順著他的面龐流了下來,澆得他全身都溼了。
凌抱鶴將茶壺一放,突然間伏案痛哭起來。
郭敖看得目瞪口呆,不明他為何傷感如斯。
凌抱鶴哭了一陣,突然站起,道:“古人每到山水形勝之處,便不禁痛哭。我見了天下有名的寶劍,也常常效古人之一哭。郭兄不要見怪。”說著,飄然向外面走去。
他身上淡紫色的長袍上繡滿了飛舞的蝴蝶,在綺麗的陽光底下,紛飛宛如活物,簇擁著他蕭蕭然走出。
只聽遠遠地長吟聲傳來:“尋香淡處看晚暉,一把秋光山色微。朱鷺羨魚曲足寐,黃鸝因客諧翅飛……”詩聲朗朗,轉眼就失去了蹤影。這茶寮中的一幕,倒似曲終人散,一點痕跡都沒有留下來。
郭敖卻目注著凌抱鶴放下的茶壺,久久無語。此人雖然狂放不羈,但修為卻極高,自己數度以劍氣相試,都測不出他的武功高低來。倘若有一日自己與他交手,能有幾成的勝算?
舞陽劍與清鶴劍,究竟誰能夠不愧名劍之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