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塵無比溫柔地望著夫婿,眼神中滿是欽佩,也滿是不忍。
李藥師的聲調則恢復平靜:“師父曾經訓示:『同心協力,開創我華夏生民的安和樂利,讓千秋萬歲的後世同沾德澤。』爹爹也曾教誨:『若是生於桀、紂之世,弔民伐罪本是有節者分所當為;否則,若是隻因一己之私,而置天下生靈於兵燹塗炭,縱使成就大業,也無顏見先人於地下。』”
他回身歸座,面對愛妻朗聲說道:“出塵,我今日之所為,自問無愧於天地。”
出塵仍是無比溫柔地望著夫婿,緩緩點頭。
李藥師也望著愛妻,輕聲說道:“當年西嶽獻書,出塵,你心中所思所念,當不止⋯⋯”
他語音未畢,已被愛妻止住:“更早之前,懸甕山巔,藥師,你曾剖析三晉積弱之因。天下宇內,並非只我華夏啊。如今面對突厥,彼雖欲為強秦,而我豈可重蹈三晉之覆轍?”
北魏分裂以來,先有東魏、西魏,後有北齊、北周,相互對峙。突厥依違其間,坐收漁人之利。
當年便是大隋,也必須趁突厥內亂,方得以伐滅南朝。
如今北方群雄,更無人能不臣附於突厥。因此出塵此言,實是切膚之痛啊!
李藥師深深凝視愛妻,輕手將她緊緊擁入懷中。良久,才將愛妻放開,問道:“對於此事,大哥可有想法?”
出塵道:“大哥只說:『二弟是我李家男兒,無論作何決定,都能無愧於先人。』”
李藥師站起身來,朝昆明池方向敬謹禮拜:“大哥知我!”
時序進入義寧二年,亦即大業十四年。
新正上元甫過,李淵便命李建成為東討元帥,以李世民為其副,徇地東都。
所謂“東討”,根據《大唐創業起居注》記載,名義上是討伐李密。當時李淵仍奉楊侑為帝,以隋臣自居;王世充則在東都輔佐越王楊侗,同樣仍是隋臣。
而李密自隨楊玄感起兵開始,就已反叛大隋。
因此這時,李淵雖然意在東都,卻只能以討伐李密的名義,向東方出師。
李建成已在潼關,李世民則由長安出發。
然李世民大軍抵達潼關之時,李建成卻尚未整軍完成。這位唐王世子擺足大元帥架勢,命李世民為先鋒,疾速東進。
這次東徇,李藥師依然隨在李世民軍幕中。大軍勢如破竹,由潼關向東直入崤山,出函谷關,先取下新安,再向南取下宜陽。這兩城距離洛陽都不過五、六十里,一在西北,一在西南,對洛陽形成包夾之勢,隨時準備推進。
就在此時,卻由南方傳來重大訊息。
且說⋯⋯
楊廣即位之後,十餘年來開鑿運河,廣築宮室,征伐高麗,遊幸江都⋯⋯
大隋天下早已不復昔日榮景,而是田畝荒蕪,盜賊充斥,災民流離,叛軍四起。
雖有忠臣直諫,卻都遭到誅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