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回頭再看那幅畫,明明白白就是尋常的山川風景,哪裡來的妖法?
圍觀眾人幾番思量、幾番猶疑,視線幾次移開,最終卻總是會回到畫上來,重新從融融的暖陽之下回到這高處不勝寒的山巔。
如斯異狀當然也引起了太后皇帝一眾貴人的注意。當下園中再無一人賞景,陸陸續續全部圍攏了過來。
太后由兩名宮女左右扶持著,站在阮青枝身邊目不轉睛地看著,心中暗暗驚駭。
而此時的阮碧筠早已因為心不在焉而被人擠到了最後面。她個子小看不見桌案上的畫,只能看見阮青枝瘦削的半邊肩膀隨著右臂晃動微微搖擺,彷彿在作舞。
“不可能,”她將後槽牙咬得咯咯響,“那一世你明明不如我……”
被眾人圍成一座小島的阮青枝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完全不知道旁人看了什麼、想了什麼。
小半個時辰過去了,她的衣袖始終翻飛如驚鴻,也始終素白不沾點墨。而與此同時,那張素白的紙上,一個完整的人間已經立體。
圍觀者只覺得那幅畫變得無限大,從桌上延伸出去、從他們的腳下延伸出去、從御花園延伸出去……
整個人間只是她的一幅畫,她的一幅畫便是整個人間。
但是,畫上還有一大片空白。
寥寥幾個已經回過神來的官員都皺起了眉頭。
他們之中未必人人都擅長書畫,卻必定都是看過不少好畫的,他們知道一幅好畫應該如何佈局。
好畫當然可以留白,但那個位置……若是當真空著,這幅畫的意境可就要大打折扣了。
到底還是年幼,駕馭不了這樣大的格局吧?有人在心中這樣評價道。
阮青枝沒有讓他們等。
右手一揚再一抓指間已換了一支筆。這一次沒有再似先前那般細緻勾勒,而是直接以淡墨潑於紙上,微側筆鋒稍作描補。寥寥幾筆過後,一隻栩栩如生的鳳凰穿破雲層,翱翔於九天之上。
瞬間,陽光灑下,人間一片光明燦爛。
圍觀眾人的視角分明仍在高山之上,但適才那種清冷寂寞之感奇蹟般地消失不見,畫裡畫外日光燦爛,暖洋洋。
一些年幼的孩子忍不住齊齊搓了搓胳膊。
奇怪,剛才明明骨頭縫裡都發冷,怎麼眨眼之間又不冷了?
孩子們不懂,那些見多識廣的老大人們卻不由得相顧駭然。
一幅畫……不,不是一幅畫,是一幅畫中的寥寥幾筆竟能影響在場所有人的感官,這……
即使是傳說中那些畫技通神的人物,也未必能到如此地步吧?
霎時,一片譁然。
此時完完整整地見證了一座人間的誕生,已經沒有任何人敢來質疑阮青枝擅長作畫這一點。
眾人心中只剩一個念頭:這個女孩子,是鬼還是妖?
無論如何絕不可能是神仙了。畢竟她是煞命,她妹妹阮碧筠才是祥瑞的鳳凰。
等等,鳳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