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劍瀾一怔,搖搖頭道:“我……我沒有什麼真憑實據,但大體不差。”
袁行健道:“可依你之言,此人竟能操縱梁王行事,他的身份著實可疑。”
林劍瀾咬了咬嘴唇,下決心道:“他……他於我有恩,若不是萬不得已,我並不想說,他的身份自然有好幾重,其一個便是梁王極信任的幕僚。”他一直不想說出這最後的原因,只看著袁行健對謝瑤環如此情深義重,卻被矇在鼓裡,不知原委的為韋素心所用,倍覺心壓抑,如今說出來了,反而覺得輕鬆了許多。
袁行健靜靜看著林劍瀾良久,眼神既有嘲諷又有失望,林劍瀾只覺得這眼神盯得自己後背發麻,聽他忽的爆發出一陣大笑,半晌才平靜下來,道:“那神秘人真的於你有恩?”
林劍瀾被他這通大笑弄的不明所以,點了點頭道:“非但如此,我父親還做了對不起他的事情,因此我一直對袁大哥隱瞞了實情,事到如今,實在無法做一個旁觀者任由戰爭蔓延,只是有些對不住他。”
袁行健道:“林公這內疚之言就不用對在下說了,若有機會親自面對你那恩人,自己若能說得過去最好。林公那番入情入理的高論,若是第一次聽到,恐怕還真要被你說的心服口服,幸而事先那神秘人與我一番長談,對我言道,雖然他清者自清,卻仍是怕有人對他有所誤會,或許有人汙枉是他害死了謝瑤環,甚至冤枉他是梁王的手下,想是他對你仍留有幾分薄面,我無論怎樣問他會是哪個這樣栽贓陷害,他都不肯說出名字,卻想不到竟是你!”
林劍瀾被這一長串的話語擊打的說不出話來,只呆呆的看著袁行健,見他面容無比輕視,緩聲道:“我當真是錯看了你,以為你是個溫厚的君,沒想到竟能這樣憑空捏造陷害一個對你而言,口口聲聲稱為‘恩人’的前輩,你倒也真說得出口!”說到此處袁行健發出一陣輕蔑的笑聲道:“你與他之間有過什麼交道,袁某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只是奇怪的是,你父親既然對不起他,看你尚還裝出一副為之愧疚的嘴臉,行事卻和你父親一樣,仍是對不起他!”
這話說的尖刻之至,林劍瀾的臉色變得刷白,嘴唇不住的抖動,雖然林霄羽行事便是他自己都極為不恥,然而聽到別人這樣嘲諷批判,但凡做兒的又有那個能禁受得住?
他想反駁,卻又不知應該說些什麼,半天才從嘴裡擠出幾個字來,卻煞是無力:“袁大哥,你不要信他……”
袁行健笑道:“不信他,難道信你麼?”說罷又擺擺手,嘆了口氣道:“罷了,我誰也不信,我只信我自己。林公,你請回吧,莫要再來自取其辱。”
林劍瀾半身站在水,只覺得一陣徹骨的寒意由心發出,直至全身冰冷,這是無論自己修行什麼內功都無法緩和的冰冷,身後那小船微微在水搖漾,前方袁行健的身影已經幾個縱躍翩然遠去,留下的只有對他的輕視和譏諷。
難怪韋素心即便知道志向不同,卻仍大方到願意照顧母親的境地,一切他早已料到,自己所能說服的不過義軍眾望所歸的袁行健一人而已,他先一步把話說明,袁行健便再也不會相信自己,反而會對自己反感之至。
一切都完了。
林劍瀾再也沒了在太湖之濱時,滿懷希望踏板前行的勇氣和力量,覺得雙腿沉重再也不想抬起,回頭茫然望望,木然拔足攀上了那隻小船,將老船伕棄在船邊的長篙握在手,慢慢的蕩離了這片蘆葦。
明明是陽光耀眼,卻忽覺頭上有細密的雨絲淋下,外婆曾說這便是“太陽雨”,一會兒便停的,停了以後便會見到彩虹,有不能見面的眷侶便趁著此時走到彩虹上相會,可外婆卻是糊塗的,每次說的人又都不同,今天是天上的仙女,明天又是龍王的三女兒,人間天上,哪有那麼多見不到面的人?林劍瀾仰頭讓雨絲緩緩落在臉上,兩道溫熱的河流終於從眼湧出,全身的冰冷竟是隻有自己的眼淚才能給自己一點溫暖。
就這樣過了片刻,果然林劍瀾再也感覺不到雨水淋在身上的感覺,睜開雙眼,頭上一彎彩虹隱約可見,又向四面看了看,見自己已不知將船撐到了什麼地方,四面都是望不到邊際的湖水,空曠寧靜的湖一絲風都沒有,林劍瀾苦笑了一下,竟不知道向那邊劃才能靠岸,只得隨意挑了一個方向,運力撐去。
他並不是水邊長大,撐著長篙也不過是看過別人幾次,照貓畫虎而已,常常一篙下去船不見前行,反而原地打轉,摸索了許久,剛有些心得,便覺湖面上狂風驟起,林劍瀾抬頭看了看天色,暗道:“這回要來真格的了。”果然過了一會兒便已是濃雲密佈,彷彿將這片水面環在了其,一陣低微的悶雷過後,雨點便噼裡啪啦的打了下來,與剛才頗為宜人的太陽雨截然不同,打在臉上還覺有些痛意。
林劍瀾也顧不得許多,慌忙用力向一個方向劃去,過了許久,終於看到了岸邊影影綽綽的樹影,彷彿還有人家。他身上早已經淋的溼透,將船靠了岸剛跑了幾步,卻又跑了回去,將那船上的屍身揹負了下來,密密麻麻的大雨淋的他眼睛都睜不開,見雨簾之彷彿一個亭,忙疾步跑到那亭,抬眼一望,卻是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