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經不想再問林霄羽最後還為亂松做了什麼,即使他為了當年的事情吃了這麼多苦,即使自己已經不再覺得以此為愧,但他自己這些年來卻早已背棄了當年的理想,不斷的妥協,不斷的交易。亂松再次與至高權力只有一步之遙,難道不是他的幾次做為從某種程度上使歷史重演麼?
靜默鐵門輕輕被敲擊了幾下,曹殷殷在外面低聲道:“林公,已經快到傍晚了。”
林劍瀾慢慢站起身來,復又莊重的叩首拜道:“你現在無需再為他做事,就可以和孃親團聚了,我們的家仍然在那裡,你好好陪她吧,這也是你一直以來的心願,十幾年苦楚總要有些回報,外面那位秦副幫主可保你們平安。”
林劍瀾抬起頭來,又見那滿牆雪白的淋漓花色。眼前的人,與孃親,最重視的就是對方一人而已,自己從來就不是最重要的,孃親甚至從來沒有記得過自己,想到此已經淚流滿面,強自撐著地面泣道:“今晚過後,不知生死,你們……只當養兒不孝。”
林霄羽搖搖頭,道:“天意讓我父與亂松為敵,我卻未能始終如一,最終反而落到了你的肩上。今晚此去,我也不能算就成敗,然而我有一最為擔心之事。你莫要以為他一次失敗便會滿盤皆輸,他早已準備好了退路以圖東山再起。”
韋素心計計連環林劍瀾何嘗不知,心思這樣深沉的人必定不會孤注一擲,只是不管從哪個方面看,這次都是他準備最為充分、離成功最近的一次,這次若敗了,再沒有另一個十年讓他細細謀劃,再沒有另一個紛亂動盪的局勢讓他有機可乘,還有什麼資本重新來過?
林霄羽似乎看出他的想法,道:“世間打動人心的莫過於名與利,然而‘名’帶來的根本還是一個‘利’字,若是不用顧忌開銷,收買可被收買到的所有人,皇權被架空不過是時間上的問題。更兼動亂剛過,根基不穩,採用了非正常途徑而易主更加易使人心惴惴,你難以想象的巨大利益必定將會撼動這一切。”
林劍瀾心好笑,想不到從林霄羽口能聽到這麼幼稚可笑的論斷,能做到架空皇權便是要將整個行政機構上上下下俱都買通,朝野內外,十道官員,各地駐軍,簡直是痴人說夢。
天色不早,他極怕誤了大事,已不想再做糾纏,卻聽林霄羽一字字清晰道:“你知道什麼叫做富可敵國麼?饒是大唐豐饒富庶,卻有能將這國家全盤買下的財富,你信麼?”
林劍瀾愕然回頭,道:“什麼?”又強自笑了一下,道:“怎麼可能,這……太過荒誕。”
這種武林舊事,林劍瀾聽林龍青說過不少,各式各樣的寶藏圖現世之時,都是武林的一場浩劫,每次各門派的精銳都至少損失七八成,元氣大傷,最快也要經歷百餘年幾代弟才能緩的過來,然而真正得到什麼財寶的卻是少之又少。林龍青便曾經告誡過自己,千萬不要相信這些什麼所謂寶圖,十有八是居心叵測之人的陰謀之舉。而今這所謂“富可敵國”的寶藏竟從林霄羽口鄭重其事的說將出來,當真是信也不是,反駁也不是,只得隨意對道:“即使寶藏,總要有個寶圖,況且怎麼會單單隻有亂松一人知道?”
林霄羽道:“我也不知他從何處得來,只有這件事情,他連最信任的人都不曾透露過。”
林劍瀾道:“這就更怪,既然如此又怎麼會告訴你?”
林霄羽道:“你以為他就信任我麼?只因為那圖上的字標記俱都是異域字,他也並不清楚是什麼意思,直到最近,才有了些進展。”
林劍瀾嘆道:“好吧,就算是你說的是真的,我還能怎麼樣?我手沒有藏寶圖示,武功更加無法與他比擬,更兼孤身一人,比不得他爪牙眾多,怎麼阻攔?”
林霄羽知他其實仍是不信,慢慢挪到桌邊,輕輕撥弄那油燈裡面的燈芯,油即將燃盡,燈芯反向上跳躍著極高的火苗,扯過一張紙細細寫了幾行字,道:“他並不給我看那地圖,只將上面的字描了下來讓我查詢翻譯,以他才智,同歷代古繪地圖對比便應知道寶藏在何處。”
林劍瀾不由靠近了兩步,見那書桌甚是凌亂,書籍堆的到處都是,間夾雜著無數寫滿奇怪字的紙張,完全看不懂,便偏了頭看林霄羽寫字,卻又覺得剛才入目似乎哪樣東西似曾相識,忍不住重新細細掃視書桌上的物件,赫然見到一本書脊上工整的“戊類伍拾柒號”字,急忙撿起,喃喃道:“這書……”
此刻才覺得似乎林霄羽並不是胡言亂語,青叔曾說父親的藏書在他離家不久後便缺失了十幾本,這本的編號正在其內,俱是一些古來蠻夷之地的介紹和字,原來那時韋素心手便握有了那張神秘的藏寶地圖,林霄羽對這一類知識頗感興趣,也有些經驗和心得,或許這才是亂松極力勸他離家的主要原因,後來卻機緣交錯的走到了今日。
寫到最後一行,林霄羽枯乾的手已在微微發抖,道:“那圖想必做的十分細緻,亂松得了譯名,便再也沒來過,我卻藉此保留了一個秘密沒有和他說起。這藏寶圖不知是何人所制,上面的古並非原字,不知與本朝相隔多少年代,若無第二部分,無論如何也找不到正確所在。”
林劍瀾不覺問道:“第二部分?”
林霄羽將那紙張摺好,道:“第二部分則更是匠心獨具,也是分了兩塊,缺少任意一塊,也只能望洋興嘆。我最先看到的便只有一塊,上面的字與亂松描給我的有一點點類似,又不完全一樣,琢磨了一年有餘,仍是不得其門而入。只在最近,亂松才將第二塊交到我的手上,那塊上面的字卻極明顯的雕琢了一首漢情詩,兩廂對比,我才知道,前後兩者之間定然存在某種對應,解開了這對應關係,再以此分析那藏寶圖上的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