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敘述下來,陸蔓手的茶早已涼透,卻一口都沒來得及喝,幽幽道:“原來弟弟身世這樣離奇。”
林劍瀾道:“唐慕事後與我談起父親,倒頗多為他開脫之言,我雖不能原諒我爹爹,但是心卻也有些感激他,後來他又幫我和阿秀甩開成大夫他們,都是極盡心力。”
“我知道他真正身份,則是和你們同去江南那段時日,他隨同武則天駕臨江南,審理謝仲舉一案,這你們應該都知道了。那時袁行健登高一呼,重舉義旗,聲勢轟轟烈烈,我曾與他一談,試探道:‘若是這陣仗拉大了,打起反武的旗號來,或許這天下便重又姓了李,唐兄難道沒有一點私心?’他卻一番慈悲心思,並不為我言所動,道:‘我雖有復興之志,但卻要靠自己的力量,拿江南數萬甚至數十萬百姓的性命交換,我不屑為之。就算是大功告成,留下一個滿目瘡痍硝煙遍地的江南,又有何用?’從那時起,我才對他改變了看法,即便有阿秀的事情,我對他也有了欽佩之意。”
林劍瀾將茶杯從陸蔓手抽起,放到桌上,走到門邊道:“就是這樣了,蔓姐姐,他相貌英挺,更難得並沒有以富貴逼人的脾性,反而十分謙和,對蔓姐姐似乎一往情深,也算是能配的上蔓姐姐這樣的人物,我……就是擔心他不會總對你好。”說到此皺了下眉頭,又道:“萬秀也在他身邊,若是你也……唉,我走了。”
說罷開門而去,陸蔓怔怔看著合上的兩扇門,慢慢躺平了下來,又將被拉起來矇住了頭,側過身去,蜷在被,低聲自言自語道:“我也什麼?是可以幫忙照顧柔弱的萬姑娘,還是會搶了萬姑娘的寵幸麼?你什麼都不懂。”被下的身軀輕輕顫了起來,終於傳出一陣微不可聞的抽泣。
一個各懷心事難以成眠的夜晚就此過去,林劍瀾只覺得打了一個盹兒就到了天色大亮,迷茫睜開眼睛,卻原來自己和衣而臥,不知何時在床邊想著想著就睡了過去,整理好了開門一看,見眾人皆是面露倦意,陸蔓眼下還兩圈紅暈。雖然他與陸蔓說的那般平和,見了唐慕卻始終無法在如以前一般灑脫相處,過了早點時分,正打算告辭而去,卻見有人匆匆送了信來,又與唐慕耳語了幾句,雖不想故意偷聽,卻仍是依稀可聽見“江南”“亂匪”等話,不禁有些提心吊膽,見那報信之人走了,方急問道:“是軍情麼?”
唐慕面色凝重,點點頭道:“是江南那邊的快報。”
林劍瀾道:“現在怎樣了?”
唐慕道:“比我想的要嚴重的多,義軍銳不可當,一直在向外攻打,幾處城鎮已被攻下,常駐的城鎮官兵都抵擋不住,恐怕這戰報到了朝廷,不日就要派大軍鎮壓了。只是他們這番得勝,代價也不輕。”
林劍瀾道:“唐兄這是何意?”
唐慕道:“義軍取勝靠了兩點,一來哀兵必勝,其大部分義軍是為了謝大人憤而起之,二來,義軍還有一股來自江湖的力量,這份力量以前都是分散捐助銀兩,並不親自參與,這回竟同裡面的民兵一同廝殺,如抱成了一團一般,這是我未曾想到的。但是就力量而言,雖然江湖人要勝過官軍,但官軍卻又勝過那些民兵,因此幾場戰役下來,民兵損失最巨,官軍次之,那些江湖人則少之又少。”
林劍瀾道:“這樣下去,不是連累了百姓?他們可真成了不折不扣的炮灰了!”
唐慕嘆道:“是啊,只是現在民憤未平,再受了些煽動,他們自己並不知道被人利用。士兵死了,再從百姓招些就是,最後的結果只會是江南變成人間地獄,滅絕到無可耕種之人。”
他雖說的誇張了些,林劍瀾卻知倒有七八分算得上是實情,韋素心煽動了袁行健和江湖人,袁行健受他煽動又驅使了周邊的平民為謝瑤環報仇,根源雖出在朝廷身上,但殺了來俊臣,謝瑤環死後封候,已是武則天最大的讓步,現在看來竟是再難挽回了。
唐慕見他沉吟,試探道:“林公,你與那邊也有人熟識,可有什麼法可想麼?朝廷出兵鎮壓,那是你我都不願見到的事情。”
林劍瀾道:“唐兄,有件事情雖然不應該我問,但此刻我想為著江南百姓盡些心力,不忍他們為人所使,所以務必請你據實相告。”
唐慕看他這般鄭重,便點了點頭正色道:“林公但問無妨,我一定實言以告。”
林劍瀾道:“武氏當權,李姓沒落,唐兄的兄弟可有心存大志者,你要想好才可答我。”
唐慕多聰明的人,一聽此言面色陡變,使了臉色將左右摒退,方道:“莫非林公疑我李氏宗族有人勾結太湖,意圖造反成事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