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笑著搖搖頭道:“府內規矩,我們從不打探韋花王的行蹤。”
看那人走遠,林劍瀾無奈的嘆了口氣,不知是否就該不告而別,想到此處,眼前不禁又顯現出那神秘的讓自己放心不下的女子,或許即使和韋花王不告而別,卻應跟她道聲再見才對。
又想到陸蔓的告誡,不禁腳下有些躊躇,然而心中“這是最後一面”的念頭越燃越熾,還是忍不住向這花王府中停留時間最長的地方走去。
這對他來說已是熟門熟路,天還未完全亮,一層濛濛的灰色覆蓋著整個小院,想必那女子還未睡醒,林劍瀾靠著梨樹閉目坐下,靜靜等待。在這寂靜中各種聲音格外清晰,外面羅、秦二人繞行的輕微腳步聲和衣袂摩擦之聲,樹葉飄落地上的聲音,在他耳中都是聽的真切之至。林劍瀾心中也是極為奇怪,似乎在這裡,在這女子身邊,總覺得從未有過的安詳。
自從幫殷殷練了一段時間六雪玄功後,陰陽內力的呼叫運轉更加自如,林劍瀾靜心將內力循行了一番,方覺逐漸刺眼的陽光忽然被一片陰影擋住,睜開眼睛抬頭望去,見那女子微笑著俯身看著自己,溫柔而寧靜。
林劍瀾急忙站起,聽得外面似乎羅、秦二人正巡視到附近,不敢出聲,只對她笑了笑。那女子也如前面兩日一般,眉目含笑,拉著他向那井臺處走去,走到面前卻停了下來,呆呆看著那水井處,側頭似乎在想些什麼,半晌方伸手指去,回頭極為困惑的望著林劍瀾。
那井蓋原是蓋在井上,平日是井邊圍著的石臺上栓著的兩條鐵鏈將那井蓋十字交疊那般固定住,以免滑動,今日那鏈條卻鬆鬆的堆在井蓋旁邊,釦環並未牢牢扣在井石上。
林劍瀾輕聲笑道:“不要緊,只是鐵鏈鬆開罷了,又不會掉進去,何況還有我在呢。”心中卻暗道:“韋素心模仿的這般細緻,恐怕也不過是個假井,若裡面有水,就不用封了起來。”
正欲上前,卻被那女子一把拽住,搖了搖頭,似乎不願意再去那邊坐下,林劍瀾笑笑,正想安慰她,她卻徑直拉著林劍瀾向屋內走去。
林劍瀾只在前日她在外睡著之時進去過一次,已經頗覺不妥,一來似乎有窺人隱私之感,二來經由陸蔓一番勸解,更覺得不能隨意進這女子房間。今日他本意便是趁著韋素心不在前來與她道別,不應再與她有什麼瓜葛。
那女子似乎覺察出他心中猶豫,腳步滯慢,回頭頗為奇怪的看著他,林劍瀾結結巴巴道:“我不進去了,我是來與你道別的。”
那女子臉上瞬間烏雲密佈,極為哀傷,走回林劍瀾眼前道:“因為我不肯坐那裡你才走麼?”
林劍瀾心中覺得這女子的想法實在是莫名其妙,自己哪會因為她不願坐在井臺處便告辭而去,只得道:“你想的太多了,我是有事情才走的。再說……”躊躇片刻,林劍瀾方下決心道:“韋前輩如此重視你,我不該偷偷來與你相會,雖然我心如日月,可不想讓他心中疑我,那樣……對你也是很不好的。”
那女子見他神色鄭重,一字一句似乎費了好大的勁,不禁一笑:“韋前輩,那是什麼?”林劍瀾極吃驚的“啊”了一聲,見她凝思了片刻道:“那個人麼?和他有什麼關係?他是來我這裡做客的,他是客人。”說罷自顧自輕步走到那井邊,將那堆在井蓋上的鏈子用手輕輕拉起,扣在井石上,與常人又並無不同,她又轉而拿起另一根鏈子,那鐵鏈一端卻被壓在井蓋之下,她抽拔良久,卻是動也不動,似乎被什麼東西卡住,只得又向林劍瀾望來。
此時林劍瀾方覺得有些不對勁,細細想來從那日一進這院落以來,只因自己本來對她頗有親近之感,所以不願多想,但若以常人眼光來看,她行為舉止和說話必然都是極為異樣的。
林劍瀾無暇多想,走上前去,從她手中接過鐵鏈用力拽出,卻仍是極難拽動,不禁暗自用了內力,心底猛喝了一聲,那鐵鏈便被他拔出不到一尺,已經極為費勁,似乎下面墜著千斤重擔一般。林劍瀾這才覺得有些不對勁,看了那女子一眼,又將手輕輕鬆了力道,那鐵鏈馬上重新下落了回去。
林劍瀾二話不說,將另一條鐵鏈的扣環鬆開,極麻利的將那井蓋掀起輕聲放在一邊,向下望去,卻出乎他意料之外,那井內水還頗深,除了有輕微的波光盪漾,黑黢黢的看不清楚,那井石上的鐵鏈便是直垂下去,伸入水中。
林劍瀾用餘光瞥了一眼那女子,看她神態如常,既無吃驚,也無好奇,心中有些酸楚道:“或許就是看她舉止異樣,為了防止出什麼意外,韋前輩才將這井口暫時封鎖起來,可是不知為何今日這鏈子不在原處,想必他未到天亮就出行,臨行匆匆沒有注意到。這幾天韋前輩都不在此,若裡面真有什麼危險之物,豈不讓她擔驚受怕?”想到此一腳蹬在井臺上,雙手拽著那鐵鏈,咬牙運力,一截一截的將那鐵鏈拖了上來,那女子則一直伏著井臺向下觀看,片刻方面帶詫異,輕輕“咦”了一聲。
林劍瀾心知必定有什麼東西被拖出了水面,更加用力,又過了點光景,方有東西露出井臺,林劍瀾凝神看去,幾乎駭的將手鬆開,急忙穩住心神,卻是一隻手牢牢的抓在那鐵鏈之上,如同與鐵鏈長在了一起,泛著慘白之色,關節處卻是鐵青。
他已無暇細想,將那鐵鏈中間的圓環掛在井石鉤上,方慢慢試探著鬆了手,見那鐵鏈已被固定住,不再下墜,頓時埋頭向裡望去,那手向下則是一條慘白的胳膊,因是沿著邊被強拖上來,那手臂被井內周圍的粗糙石壁磨的青青紫紫,掛著數條血絲。
再沿著那手臂向下,則是一個低垂的黑呼呼的頭,也不知死活,若是活著,被人拖上來應想辦法出聲,若是死了,那手便早已應該鬆開鐵鏈。林劍瀾穩住下盤,彎腰抓住那手臂,向上用力拽出,只覺此人十分沉重,手中的胳膊也是肌肉結實,應是個身體極健壯的成年男子。
拉出了半截,林劍瀾已經十分疲累,加之那井中之水恐怕許久未用,手中拉著的那人身上散發著一股腐味,端的是讓人作嘔,只得屏住呼吸,重新運氣,在心裡猛喝了一聲,足下用力,飛身而起,將那人拽出水井,輕輕放在地上,自己則遠遠跑到樹下,只覺得胸悶不已,連連呼吸了幾口略帶香氣的清新空氣,才感覺好了些。
回頭望去,見那女子神情愕然,對著地上那不知死活的男子**,半晌又伸出手指,輕輕碰了碰那男子的額頭,又將手縮了回去,抬頭向林劍瀾望來,眼神中既無恐懼,也無驚嚇,彷彿對這井內拽出來的憑空出現的奇怪男子毫無感覺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