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輕笑了一聲,道:“‘丹鳳白’是十二神使之首,誰人不想得之,不過還是請恕在下大膽,不能答應聖上,聖上還是另覓高人繼任‘丹鳳白’之號,總司禦寇。”
亭內人笑道:“罷了罷了,你自來此,便約定不得打探你的身份來歷,我不過是心中好奇,開個玩笑,你們這些江湖中人,就是有些神神秘秘的。哪個是十二神使之首,還不是我一句話的事情麼?嬌兒,替我傳下去,從今往後,冠世墨玉總理禦寇司,所有人聽其調遣。”又和緩道:“空下來的名冊,該添的添,該補的補。”
冠世墨玉躬身道:“陸蓮、花二喬自然可以找相應的增補上,只是丹鳳白之位,在下始終不敢擅做主張。”
亭內人站起身來,惆悵道:“也罷,暫時空著吧,每日無數的事情等我處理,我無暇顧及禦寇司,一切就由你處置。今日當真是疲累之至,你陪我回宮吧,餘下的事情自有韋花王處理。”
林劍瀾聽她口氣極為平常,似乎在這園中處理同樣的事情不是初次,這般不可宣揚之事竟讓韋素心處置,可見已視他為心腹,見她緩緩走出亭來,方稍可看清她的相貌。
這是一個極注重容貌修飾的婦人,看樣子猜測的話也不過中年模樣,絲毫沒有什麼垂老之態,髮髻和簪飾搭配的極為講究,就連額頭上的妝點與唇色也是配的恰到好處。然而這並不是她的全部,她的眼神銳利且明亮,閃耀著永不知疲憊和滿足的光芒,唇角上揚著,掛著微笑,讓這中年的婦人竟有了一絲無可抗拒的媚態,若不是剛剛從旁目睹了這一幕,恐怕也不能想象她也能從這甚至可以稱為慈祥的一面瞬間轉化為冰冷絕情,物件還是傳言中與她有枕蓆之歡的人。她走路的姿態也是極為特別的,並不如同普通女子那般如風拂柳一般碎步前行,反而步伐較大,脊背始終挺的筆直,身材雖不像男子般高大,但不知為何,蘊涵著一種端莊威嚴的氣概。
武則天走至那竹青色衣衫男子身邊,柔聲道:“你不同我一起回宮麼?”
那男子皺眉搖頭道:“我見了血,有些噁心,心情自然也不好,若是影響了聖上便更是有罪了,讓我一人安靜片刻,再去陪伴聖上。”
直接拒絕邀請,已是相當的大膽,他語氣也並不十分恭敬歉疚,武則天卻並不怪罪,臉上反而露出一種寵溺的表情道:“既然如此,你便隨意走走吧,切記不要太晚。”說罷與冠世墨玉和嬌兒二人迤邐遠去,林劍瀾方探出頭伸頸望去,見那園中後面鬱鬱蔥蔥,仍是看不到盡頭。不到片刻,方有十數道形如鬼魅的身影奔入園中,又各自分散開來,瞬時消失在這似錦繁花之中,再也無從追查。
林劍瀾不由暗自嗟嘆道:“果然這處防範是極為嚴密的,剛才只是臨時撤下,卻被我碰到。沒想到花王府這處估計也同皇宮禁苑沒什麼兩樣,看那邊望不到頭,難道這府第竟是與宮廷相連的麼?”
低頭望去,雲夢稹仍然倒在血泊之中,雙目不曾合上,那竹青色衣衫的男子卻慢慢走了過去,佇立在那屍體前良久,林劍瀾心中怪道:“他既是暈血,為何還反而走近?”
那男子默立良久,方靜靜道:“雲道長,你莫要怪我,我也不過是受人之託,適當的時候說一句適當的話。”
林劍瀾聽他說的語氣極為淒涼,園中忽的盤旋風起,地上颳起一陣浮塵,雲夢稹沾血的衣衫兀自飄動不已,頭髮和手中緊握的拂塵也是隨風擺動,那男子悲嘆了一聲,目光向更高遠處望去道:“算了,你的今日,恐怕便是我的明日,我又何必求得什麼諒解和心安。”
卻正看見院外高樹之上,一片茂密枝葉因風被刮開,林劍瀾身形頓時露出大半,與他四目相對,不是別人,正是那酒樓中高談牡丹的皂衣書生,林劍瀾還對他頗有好感,沒想到這樣的人物居然與武則天……想到此他眉頭不禁微微皺起。
那男子並非練武之人,目力定然不如林劍瀾,萬不可能看見林劍瀾這一蹙眉頭,然而卻似乎感覺到周圍那種熟知的輕賤目光一般,苦笑了一下,並不聲張言語,慢慢轉身而去,那身竹青逐漸消失在濃濃翠色中,再也不見。
林劍瀾不知他心中所想,但看他並不聲張,顯然是對自己並沒有什麼敵意,剛才那番話更是流露出百般的無奈,心中反而有些愧疚,悶悶的躍下樹來,向回走去,暗道:“人各有志,你又有什麼資格輕視他人?”
走了幾步,想起今日之事,無論陽光明媚下,還是花好月圓時,不知有多少性命便在其中消逝,對武則天而言,不過如同折下一朵花那般輕巧。林劍瀾又回頭望去,暮色初顯,那古怪的花園默默的座落在黃昏之中,月亮門後丹鳳白的花朵依舊清晰可見,白的糝人,那門洞彷彿一張黃昏下洞開的嘴,似乎在吞噬著什麼,林劍瀾不覺加快了步伐,沿著長廊頭也不回的奔了回去。
這次竟奇蹟般的沒有再迷路,徑直進了所住的院落,卻見陸蔓從裡面迎出來,見了林劍瀾神色古怪,不禁道:“去了何處?怎麼臉色這般駭人?”
林劍瀾強自笑道:“哪有什麼事,我走的匆忙了一些,蔓姐姐下午去了何處?我回來時沒見到你們,只好自己出去閒逛。”
陸蔓見他將話題轉移開去,心中略微賭氣,暗道:“你不說實話,我又何必告訴你我去了何處?”面上卻帶笑道:“我也沒去哪裡,同你一樣,只不過到處閒逛。
林劍瀾心中事情太多,又哪會深究陸蔓到底去了哪裡,匆匆進屋,沒多久又匆匆出來,始終無法靜下心來,又邁步向外走去,陸蔓急忙道:“你又去何處?”
林劍瀾道:“我有急事詢問韋前輩。”說罷疾步奔了出去。
陸蔓看他頭也不回,暗道:“你找他,我偏不告訴你韋素心今日回來後脾氣極差,看你問出什麼來。”卻在屋中停了片刻,仍是一跺腳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