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劍瀾坐在方桌旁邊,輕輕摸著那方桌拐角道:“不知不覺便走到這裡來了,阿秀知道那一男一女是誰麼?”
萬秀見他神情頗為懷念,搖了搖頭,聽林劍瀾道:“他們就是蔓姐姐和白宗平,當晚我也住在這間客棧中。”便將那晚之事說了一遍,道:“後來我和蔓姐姐他們在晉州被禦寇司追到,便是這裡的店家前去告的密,只是報應卻快,那婦人慫恿他丈夫,又哪會料到他丈夫得了銀錢便將她拋棄,我當時還滿腹怨憤,想到再見到這忘恩負義的二人該如何懲治,可今日見了她,竟好似比當時蒼老了十歲,世間的事情真真說不清楚。”
萬秀含混答應了幾聲,心中卻只是想:“林公子故地重遊,自是對蔓姐姐頗為想念,蔓姐姐那樣的可人兒,即便是我見了,也只有愛慕之心,何況林公子。”
林劍瀾見她略顯悵惘,道:“阿秀,你還怪我去找端木道長給你醫病麼?”
萬秀慌忙搖頭道:“我……我為何要怪你,你們都是為著我好,只是真的有點疼……很疼。”說到此處,頭已經低垂下去,林劍瀾道:“那日阿秀自己給我看,都不曾說過痛,阿秀,我並不忍心看你這樣醫病,但若不如此,你只會一天天虛弱下去。”
他見萬秀仍是沉默不語,起身到她身邊柔聲道:“世間都厭惡說話不祥之人,可是若你有一天不在了,我又去哪裡找你……這個妹子?”說完自己倒先紅了臉,道:“有了可醫治之法,過幾日便可回去見你母親,那時你要再出來散心便不能這樣隨意,因此便驅車到了這裡……蔓姐姐也算是我們兩個的故交,我原意是想多在外面流連片刻,想、想必,你也是願意的。”
萬秀心中實實想不到林劍瀾來此處是為著讓她多在外散心片刻,又驚又喜,驀的抬頭,正欲開口,卻又低下頭道:“我自然是願意的。”
她心中抑鬱,一是為了醫病之事,卻並不很放在心上,二便是為著瞧了病後就要回到母親身邊,不知何日才能再與林劍瀾相遇,更遑論二人相伴這般到處遊走。此刻心事先被林劍瀾說破,倒有些暗自責備自己道:“林公子一路上處處設身處地為我著想,我怎地忽然這般小心眼起來?”
想到此萬秀重又抬頭,林劍瀾見她神色忽的平靜下來,雙目透著既柔和且又有些堅定的神采,笑道:“林公子,我是不是有些任性了?”
林劍瀾一怔,搖搖頭,又見她定定的看著前面緩緩道:“既有了治療之法,我會好好醫治,只是我知道,即便是這樣,也只是拖延時間而已。”
林劍瀾急忙道:“我還會繼續幫你尋醫問藥,就像那老道說的,你才多大的年紀,見過幾個名醫?”
萬秀蛾眉輕舒,笑道:“便是這件事,雖然總是麻煩你這個‘哥哥’,我也確實沒有其他人足可信賴,要拜託林公子闖蕩江湖之時,替我尋訪醫生。只是我沒有什麼本領報答你,只能白白勞煩你了。”
林劍瀾見她心結已開,頗為高興,想了想道:“誰說不能報答,我今日便有一件極要緊的事情求你。”便將外婆恐怕是被成大夫劫去一事說了一遍,道:“我猜成大夫可能還會與你父母聯絡,若有機會,向你母親打探一下便是第二次做我的大恩人了!”
萬秀臉色一紅,極為鄭重道:“我豈敢稱你的恩人,只是若能盡些力量,贖回我爹孃之錯的萬一就好。”
林劍瀾見她說的誠懇,反不好再開玩笑,又說了一會子話,用了些飯食,方出了屋門,那婦人見他們只是用了一餐飯,並不欲再此停留過夜,面上露出失望之色。
林劍瀾本想順路責問一下那店家為何忘恩負義,此刻倒對這早衰的婦人同情起來,仍自丟了過夜的銀兩,才趕著馬車緩緩行去。
不出幾日,二人便重新站在萬夫人那所宅院的門口,馬車一到,便有嘍囉急忙奔了進去,片刻萬夫人就神色既喜且急的迎了出來,將二人讓到了萬秀閨房之中,將萬秀好好安置在床上歇息,才回頭對林劍瀾責道:“這些天你們去了何處?還好我女兒無事,否則……”
萬秀急忙撐起身子道:“母親自己做什麼事情不清楚麼?若不是你安排下那些鬼蜮伎倆,我們又豈會這般奔波?若是我有了事,也不關林公子的事,都是你害的!”
萬夫人臉上頓時有些訕訕的,林劍瀾道:“萬姑娘莫要責備萬夫人,是晚輩一時頑皮,帶著她四處走了走,幸未誤事,前幾日剛去拜會了端木道長。”
萬夫人心中對他的話卻有些生疑,當日他們二人見那排場便篤定不是林劍瀾,又被人見疑,便急急奔回了那村中小店,萬夫人卻是連口水的功夫都沒待上,便見成大夫臉色鉅變,急急奔至自己屋中,道:“計劃有變,在此無益。”就糊里糊塗的回了長安。成大夫卻到了長安什麼都沒解釋便不見了蹤影,剩下萬夫人一個,心中不明所以,對女兒牽腸掛肚。此刻聽了林劍瀾這番話,心中暗道:“我們在白雲山守了那麼些時日都不見你過去,你這話卻是騙誰?”又見萬秀雙腕俱都纏著紗布,心中更加憤恨林劍瀾在路上沒能好好照顧萬秀,恨恨道:“你明知阿秀她身體孱弱,還不趕緊去醫治,現今又讓她受了灼傷!”
林劍瀾微微一笑道:“這灼傷正是端木道長提出的醫治之法,萬夫人您愛女心切,捨不得讓萬姑娘受到些許傷害,更別提這麼厲害的灼傷,因此便沒能注意到其實萬姑娘每次受了日光曝曬後,精神反而會好些。”
萬夫人將信將疑轉過頭去,見萬秀點了點頭,精神和身體倒真的不像往日那般頹廢,又聽林劍瀾道:“不過這也非長久之計,晚輩還會繼續打探是否有根治之法,請萬夫人放心。”又從包裹中掏出一張紙單和一個小壇道:“這是端木道長給的治療灼傷的藥和方子,雖然賣像醜陋了些,但是要比萬姑娘平日用的略好,若是用完了,便照著這方子配就好。”
說罷站起身來道:“若是無事,晚輩告辭了,但凡萬姑娘還有用得著在下的地方,儘管找我便是,晚輩一定竭盡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