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思忖間,卻聽“亂松”長嘯一聲,一柄長劍“咻”的一下被摜在空地上,劍柄上的紫色絡子隨著劍身擺動,一陣猛烈的飛揚,正是林劍瀾的長劍。
林劍瀾急忙擔憂的向上望去,卻見那“亂松”那一抹白影形如鬼魅一般輕立在樹梢之上,向後連續幾個翻身,瞬即不見,卻聽耳邊有聲音道:“你父親的事情與你並沒有什麼干係,我和‘虯梅’並非心胸狹隘之人,不會怪你。你為人厚道,想必說剛才那番話是發自肺腑。我仍懷當日之志,暗中經營,若需你相助,定會再找你。今夜一別,他日定能重聚。”
卻是“亂松”之音,這聲音林劍瀾只是覺得耳熟,四顧張望,只見樹影幢幢,哪還有他的身影,心中也是頗為讚歎,三人中自己的父親自不必再說,“虯梅”也是兵敗後看淡了世事,在當今的監視下過活,只“亂松”一人,仍隱忍多年,苦心經營,胸中似乎可懷千丘萬壑一般。
此時雲夢稹和那黑衣人方翩然落下,武功低微之人自然看不出方才那短短時間內三人對了幾百招,雲夢稹因之前放出大話,這場對決卻是二人都未討得什麼便宜,臉上不由得露出訕訕的神色,然而在場之人哪個還記得他這隨口的挑釁之言,眾僧已將大智長老扶在車中,曇宗立在車邊,遙遙合十道:“老衲這便啟程了,各位告辭。”
林劍瀾急忙道:“不知大智長老要去何處寺廟落腳?”
聽那車裡道:“相見莫如不見。”沉默片刻,又道:“塵世間恩怨情仇,憂懼喜怒,悟常,你跟我十餘年,還未了悟麼?”
雲夢稹卻道:“他此刻不便再與你同行了,了悟不了悟,也與大智長老無干。”
陸蓮只在旁邊發呆,聽大智此言,神色迷惘之至,卻身不由己向大智所在車輛走去,雲夢稹怒道:“此番波折因你而起,還不速與我回去受責?”
陸蓮卻仍自向那車輛走去,雲夢稹雖貴為總司,卻也不能將此人硬抗回去,竟呆在那裡不知如何是好,林劍瀾心道:“方才談及禦寇司規矩,悟常眼神極為懼怕,若他能就此跟隨大智長老,也算脫離了這禦寇司的掌控。”
正想間卻聽“嗖”的一聲,眾人還未及反應,一柄長劍已從陸蓮後背穿胸而出,林劍瀾見那黑衣人手臂剛剛放下,眼中露出森冷笑意,殺人於瞬間,卻如同什麼都未發生過一般。
林劍瀾看著這曾拼死為禦寇司效力的陸蓮瞬時定在原處,也是面露驚異之色,低頭看了看胸口的劍尖,卻並未回頭,只慢慢盤膝坐在地上道:“弟子十餘年來殺人無算,罪孽深重,不知師父能否渡我?”
大智的聲音從車內沉聲道:“渡人者何須人渡?”
陸蓮勉力道:“弟子愚鈍。”
大智道:“你名陸蓮,可知其意?”
陸蓮面色一怔,瞬即漸漸平緩,最後卻是嘴角含笑,道:“若有佛心,陸上水中,何處不生蓮花?”說罷雙目慢慢合上,林劍瀾搶上前去,試探了一下,已經是鼻息全無,旁邊眾僧低低頌了幾聲佛號,聽大智道:“我們走吧。”
林劍瀾見一行人走出密林,急急趕了幾步,卻又不知道追上去何意,回頭見陸蓮的屍身仍自坐在原處,望著那黑衣人只覺得此人冷血如斯,但如現在的自己,卻無法勝過。
那黑衣人知道林劍瀾目前對他恨到極點,只輕輕冷笑道:“他日若找我報仇,你儘管將陸蓮的仇一併報上。”說罷將長劍從陸蓮屍身中拔出,一蓬血頓時噴了出來,那劍身卻仍是銀白閃亮,並不曾沾一滴血跡,轉頭向唐子慕一拱手道:“後會有期!”便縱身奔出林去。
雲夢稹卻還未走,冷冷道:“你為他做的好交易,現如今貧道卻如何交差?”
唐子慕笑道:“雲道長何出此言,雖未尋到‘風竹’,得遇林公子也是大功一件。”
林劍瀾見他二人邊聊邊走到林邊,知道所談不想讓自己聽到,自已卻也無暇關注他們之間談論些什麼。此刻眾人散去,夜深人靜,寒露溼衣,他只怔怔看著手中那殘破詩集,萬秀卻下了車,踉蹌走到林劍瀾身邊一把將那詩集搶過,緊緊抱在胸口泣不成聲,連聲喊道:“對不起,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