曇宗又用手指向林劍瀾這處馬車,那方丈面露詫異,頗有些為難,見曇宗在耳邊竊竊低語,他方回身交待了小沙彌幾句,同各位僧人邁步進寺。
那小沙彌趕了過來,合十道:“施主,請隨我來。”
林劍瀾跳下馬車,牽著馬匹慢慢跟著他進了寺院,繞至後邊的西廂房,將車停下,聽那沙彌道:“施主,請在此安歇,若有什麼需要,煩請去前院自行取用討要,這裡有女施主在,小僧等都不便前來。”說罷匆匆而去。
林劍瀾將那房門推開,稍微打掃了一番後見裡面已經甚是潔淨,回身到馬車前,探頭輕輕喚道:“阿秀,阿秀,快些醒醒。”
萬秀方嚶嚀一聲,揉了揉眼睛,見林劍瀾為了遮擋陽光,只將一個頭緊緊圍在車簾內眨眼睛瞧著自己,不由噗哧一笑,將周身黑紗遮好,輕輕掀開窗簾,見外面似乎是一處院落,甚是陌生,詢問道:“這是哪裡?”
林劍瀾將車簾掀開,扶著阿秀挪出車廂,阿秀身體瘦弱,他竟是毫不費力便將她抱到屋中,回身又急忙去車輛中將靠枕拿了來墊在阿秀頭下,安頓好了方笑道:“阿秀,你再也想不到這裡是什麼所在。”
萬秀道:“是客棧麼?”見林劍瀾抿著嘴搖了搖頭,皺眉道:“想不出來,我不猜了。”
林劍瀾道:“你好沒耐性,我遇上了一位極好的老方丈,幾年前我和他見過一面,託他的福,我們才能到這裡休息,這裡原是一處寺廟。”卻見萬秀向裡縮了縮,一驚道:“啊呀,我竟如此粗心,這房間門窗俱都不十分嚴密,阿秀,你在此等我一下,我去看看可有遮擋之物。”說罷急急奔出門去。
到了前院,那些路上遇到的僧人已經三三兩兩從齋堂方向走來,想是已經用過了齋飯,曇宗和本寺方丈正向正殿走去。林劍瀾站在後院角門處,向四周望了望,見他們穿著大體相似,行色匆匆,卻不知哪個才是本寺的僧人,若要直接去問那方丈要遮擋門窗的布簾又顯小題大做,只得到處觀望,希冀能碰到一兩個做雜活的沙彌。
他正著急,卻見剛才那個帶路的小沙彌端著一盤飯菜匆匆向另一處角門走去,心中一喜,忙跟了上去,喊道:“小師父,請留步!”
那沙彌卻似乎未曾聽見,只是低著頭走路,林劍瀾只得緊緊趕了幾步,追了進去,在那沙彌肩上一拍,那沙彌想是正在思考事情,被著實嚇了一跳,“啊”了一聲,托盤一抖,上面一碗糙米飯和一盤青菜頓時滾落地上,四處都是。
林劍瀾頓時也是一驚,愕然從那小沙彌身後轉出,見那院中一老僧手中拄著柺杖,三綹白蒼蒼的長髯,也被著碗碟碎裂之聲驚的回過頭來,此時三人呆立院中,那小沙彌又驚又怒,連聲道:“施主,你、你……唉,我又要被責罰了!”
林劍瀾甚是歉疚,蹲下身將那些碎磁一一撿起道:“這位小師父,實在對不住,我有急事,因此冒失了,稍後我去替你解釋,讓你師父莫要責怪你。”見那小沙彌顏色稍霽,道:“小師父,我車裡那位女施主身體十分孱弱,受不得光照,貴寺可否有窗簾等遮擋之物,煩你替我收集些,越多越好。”
那小沙彌在寺中地位甚低,方丈曾交待過林劍瀾也是貴客,因此雖打翻了碗碟,卻也不敢怎樣,聽林劍瀾討要物事,只得匆匆離去準備。
林劍瀾方又前行了幾步,向那受驚的老僧低頭一禮,道:“這位長老,都是晚輩莽撞,耽誤了你用齋飯,稍後晚輩親自再取來供長老用齋。”
卻半晌也未聽到那老僧答話,心中納悶,抬起頭來,卻見那老僧面色蒼白,表情似乎震驚駭然到了極點,見到林劍瀾如同見了鬼一般。
看林劍瀾一抬頭,老僧更是連連後退了幾步,枯瘦的手指亂抖著向他指去,嘴唇也是一陣哆嗦,卻始終說不出話來,眼神卻如烈火般夾雜著一股恨意,似乎要將林劍瀾撕成碎片一般。
林劍瀾更是不解,心道:“我不過是不小心打翻了他的午飯,他何至於這般惱怒?出家人竟這般容易便起了嗔念。”又想的確是自己理虧,著急去看是否備好窗簾,只得道:“請長老息怒,稍待片刻晚輩定將齋飯備好親手奉上。”說罷轉身急急離去,剛到那角門處,卻聽那老僧嘶啞的口中斷斷續續說出幾個字來,如同從牙齒中生生擠出來一般:
“林……林……霄……羽,你……”
初聽“林”字,林劍瀾已是心中驚異,待聽清楚後面幾字,如一道雷從頭頂生生擊穿一般,沿著脖頸處直向下一陣陣的發麻,全身似乎都被震的無法動彈,又覺得臉上滴了無數的汗下來,似乎用盡了力氣方能將手抬起,擦了一下卻是一片冰涼,什麼也沒有。
林劍瀾轉過身,覺這午後的陽光格外的刺目,竟有些頭暈目眩,略微適應後,卻見那老僧已然倒在地上,林劍瀾驚惶之至,三步兩步奔到那老僧面前,見他雙目緊閉,臉色鐵青,急忙扶起晃了幾下道:“長老,長老!”
那老僧卻是一點反應也沒有,林劍瀾頓時急得渾身直冒冷汗,方寸大亂,高聲呼道:“來人啊,來人啊!”
四周卻是並無一點聲息,林劍瀾急忙將那老僧摻起,出了角門,向正殿走去,自己尤自雙腿發顫,心中又是驚恐又是疑惑,不敢多想卻又要多想,一時間只覺的茫然無依,竟不知該如何是好,只一路高喊。
方才那小沙彌剛從一處下屋走出,手中拿著厚厚一摞簾布,見此情景又是一驚,手中的布簾散落了一地,小沙彌卻也不管,只放開腳步急急向正殿奔去,片刻曇宗和那方丈便急急趕了出來,身後則跟著若干年紀長少不一的僧人,俱是面帶焦急之色,瞬間便將林劍瀾團團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