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的陽光煞是耀眼,透著層層的竹林照射下來落在庭院的臺階之上,斑斑駁駁。林劍瀾輕輕從牆頭翻落,立在後院之中,見那兩輛馬車停頓此處後四處俱是一陣張羅,只那車中的少女被送來這小屋中,卻是無人敢來驚擾,就是偶爾有經過之人,也是躡手躡腳走過,斜身看去,門口迴廊下坐著兩名丫頭,也並不多言,只是倚著廊柱子打盹。
此時四周越發寂靜,前院的忙碌聲也漸漸消失,林劍瀾輕輕拉了下後窗,卻是沒有上栓,一下子便開了,那窗子之內又擋了一層極厚的簾子,林劍瀾不敢造次,側耳傾聽了一會兒,裡面竟一點聲音也沒有,方才將那厚簾輕輕撥開一角,向裡望去,只見對面的門內也是掛著厚厚的簾子,桌上只有一根蠟燭在不斷的跳躍。若非他這一掀簾子透進來一點光線,這白晝之中便如同黑夜一般。
林劍瀾揉身翻窗而入,重新將簾子掩好,卻見牆角下堆著幾摞書籍,碼的甚是整齊,卻有些眼熟,將那浮上的一本拿起,藉著燭光一看,上面整整齊齊的寫著四個字:“靈風劍法”,不禁心中大喜,又拿了幾本一一看過,果然是當日倉惶出逃之時遺留在晉州那家客棧中的書本。
回頭望去,對面牆邊一張雕花木床,紗帳半掩,床邊斜放著一根樹枝,那車輛中的少女躺在床上,無聲無息的沉睡著,若非面目上的黑色輕紗隨著呼吸有輕微的起伏,簡直會讓人以為她已經沒有了生命。
林劍瀾輕輕走到床前,默默的坐在椅子上,看旁邊那根樹枝兩頭俱是用絲絛纏好,一端還打著一條淡紫色的絡子,手工甚是巧妙繁雜。抬眼見帳內則掛著一柄長劍,劍柄上面也繫著同色的絡子,只是式樣有所不同。
林劍瀾眼中不禁有些溼潤,湧出無數的疑問,卻只在心底匯成了一句:“萬姑娘,為何你會在長安?”
這床上安睡的少女正是萬秀,林劍瀾在那客棧用飯,聽出了萬夫人的聲音,偷覷過去,果然是一心為女治病不擇手段的萬夫人。
林劍瀾本想就如此避過,可轎內那聲熟悉的話語,卻讓他心裡一跳,當日地牢時的種種情景,分別是那孤寂瘦削的身影此時在眼前晃動。與那店家調解,不過是個藉口,長安城臨街的客棧酒肆不計其數,萬夫人不過是心煩之時找找彆扭,哪會當真,恐怕回過頭去連這店在什麼地方都不記得。
為何萬夫人又帶著她來到長安?萬劍虹和晉州分堂又如何了?青叔知道麼?
可這些卻都不是林劍瀾最想知道的,當時聽萬秀說話之時便覺她氣力比當日晉州初見時越發的虛弱,看來萬秀的病竟是始終未曾治好,倒像是更加沉重,難道那金冠褶紋蚌竟未起到什麼效用麼?
林劍瀾只呆呆的望著萬秀,腦海中各種思緒翻湧,胸口卻始終有股暖意,每逢坎坷失意之時,總能得到些許關愛,從救助林龍青萍水相逢,到人生地不熟的江南,即便是成大夫別有心機,當時也是對他十分照顧,更有端木耳鼎力救治。
這次由於自己的大意白白斷送了雷闞一條性命,他只覺得四顧茫然,失意之至,不知該向何處,卻陡遇萬夫人母女二人,即便萬夫人有多麼的不是,但這閨房之中各樣自己的舊物,還有那送別的樹枝,都被萬秀如同寶貝一樣的珍惜,他年齡漸長,當年的童年玩伴早已娶妻生子,他又豈會不明白?
林劍瀾將那樹枝拿起仔細把玩,那穗子柔絲一般輕輕在他手中拂動,如同一陣清流在心中撩動,他輕輕將手探到萬秀面前的黑紗處,感到微微的熱氣。
那手停留了好久,方兩指捏起了黑紗的一角,正欲掀開,卻聽門廊遠處傳來一陣腳步聲,林劍瀾急忙將那黑紗放下,閃到床側的陰影中,心卻是一陣狂跳,彷彿要躍出來,暗自責道:“林劍瀾啊林劍瀾,你某非迷了心竅麼?怎可偷入女子閨房之中做此勾當?”
那腳步聲到了門外才停下,聽一人斥責道:“我早已警告過你,若無事不可與我聯絡,你怎麼反而擅自來了長安?”
萬夫人輕聲道:“你的藥初時還管用,現在也不行了。她現下每日昏睡時間竟是越來越長,唉,不來長安怎麼辦?你當日許諾一定有別的法子治好阿秀,否則我不會將那蚌給了你。”
林劍瀾心中震驚之至,那斥責萬夫人之人竟是成大夫,回想片刻便有些明白過來,想必阿秀當日模仿的那人便是他了,雖然學的有九成像,但阿秀畢竟是女孩兒家,自己卻未聽出來。
成大夫道:“我是真心為著阿秀,做了大夫這麼多年,什麼藥有用,什麼藥沒用,我心裡清楚,那蚌若是真能消除百病再造青春,我第一個先搶了吞了去。”
林劍瀾一愣,心道:“這話說的倒也不錯,世上哪有什麼能治百病的靈丹妙藥,這金冠褶紋蚌,唉,或許真的只是個邀寵的噱頭,枉費了我和蔓姐姐他們惹了一身的麻煩。”
萬夫人急道:“那便如何是好,難道阿秀就這般薄命?”
成大夫嘆氣道:“倒也不是,我家主人結識一人,醫道比我還要高上幾分,只是性情十分古怪,因此多年沒有往來。即便是我家主人出面,他也未必肯給阿秀醫病。”
林劍瀾心中一跳,暗道:“不知成大夫說的是哪個名醫?”側耳聽去,又聽成大夫道:“我卻有個法子,此人對那林劍瀾卻頗有好感,曾不惜耗費內力為其打通了經脈,若得林劍瀾出面,阿秀便有救了。”
萬夫人道:“成大夫莫不是開玩笑麼?你也知道林劍瀾當日被我們毒倒,你還曾命我將他一直囚著,他怎會出面相助?再說我現在要到哪裡去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