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
林劍瀾閉目端坐於為匡義幫準備的靈棚中,剛才他躬身走入這蓆棚,雖四周遮擋了氈布,但仍能聽到竊竊私語。
大多數人並不知這位受幾位丐幫長老禮遇的年輕人是誰,此刻見他是匡義幫中人,卻引來更大議論,雖匡義幫連年大變,內情大多數人並不知曉,但裡面頭面人物俱都是揚名江湖,此刻看這少年身份不低,卻從未在江湖中露過面,不免各自在心中暗自猜測。
林劍瀾本想打坐練功,卻始終無法靜下心來,唐子慕那有些陰冷的話語始終在耳邊迴繞。雖然他內心並不認為雷闞便是那殺害年老幫主的惡人,但那血字斷不是偽造,傷口也無一不吻合,況且當時齊藩也在場,唐子慕並沒有理由欺騙自己。
“三天,我又能做些什麼?眼看著雷闞被當作替死鬼麼?唉,自己一個人,終究是不行麼?不知青叔那邊可接到我的書信,恐怕丐幫的帖子也會到了,到時候誰會來拜祭年老幫主?”林劍瀾越想越覺得心思煩亂,卻知多想無益,乾脆深深吸了一口氣緩緩撥出,終於有些平靜下來,才整理了一下靈棚之內的鋪蓋,將燈吹息,漸漸睡去。
他兩路功法同修,每日睡時陰陽自然周身運轉調和,雖是春寒料峭,席地而臥卻並不覺寒冷。正睡得昏沉,卻覺懷中好似抱了一個極重的冰塊,那冰塊還不斷的動來動去,心中大駭,迷迷糊糊只道是走火入魔,卻不知如何解救,正著急間,胸口又是一陣徹骨的冰冷,這一激倒讓他清醒許多,閉目將內息環行了一周天,原來並無什麼走火入魔的跡象,方緩緩睜開眼睛。
黑夜中只見一雙瞳仁黑白分明正對著自己,四目相對,那瞳仁眨了一眨,它們的主人似乎並不知道林劍瀾已經醒來,將一隻小手在他臉上胸前亂摸,甚是冰冷。
林劍瀾先是驚詫,隨後不禁噗哧一笑,仰身而起,那“冰塊”被他抱在懷裡,一動不動,兀自睜著眼睛。
林劍瀾笑道:“看得清麼?我點燈來吧。”
那“冰塊”搖搖頭道:“點燈不點燈沒什麼打緊,我又看不見。”
林劍瀾正要點燈,聽到此話又將火褶子收起,想了想道:“你冷麼?我抱你出去走走可好麼?”
那“冰塊”並不作聲,過了一會兒才點了點頭。林劍瀾將他放下,回身拿了張毯子將他包起,方將他架在肩上,將氈布輕輕撕開一角,四下觀望,見此刻已是深夜,除了靈堂內燭光通明,旁邊的靈棚俱是一片寂靜。
林劍瀾片身溜出,腳下生風,沒過多久便來到城牆之下,寒風獵獵,只覺的肩上的“冰塊”不住的發抖,隱隱聽見牙齒碰撞之聲,向上望了望,見上方恰好是一處哨樓所在,長運了一口氣足下用力凌空而起,躍至旁邊枝頭,又借力一翻跳在城牆上,將他放在哨樓一角道:“你等我一等。”便旋身躍下,過了一會兒林劍瀾抱著一堆枯枝重又進去,將那枯枝點燃,劈劈啪啪的一陣燒火聲傳來,哨樓中略微有了暖意。
映著火光,坐在林劍瀾對面的那砣“冰塊”,卻是白日從靈案旁被唐子慕喝出去的小乞丐。此刻彷彿覺察前方有些暖意,不由將身體挪近了一些,又伸出那雙如枯柴般的小手,放在火邊取暖。
林劍瀾添了幾根樹枝,見那小乞丐只是默默烤火,便笑了笑,道:“你沒有和唐長老這般烤過火吧?”
那小乞丐點了點頭,仍是不做聲,半晌輕聲道:“我不喜歡他。”
林劍瀾奇道:“可是你很聽他的話。”
小乞丐將毯子裹了裹,稚聲稚氣道:“我怕他。”
林劍瀾聽他這般回答,倒有些摸不著頭緒,笑道:“他不會武功,你怕他作甚?”見他只是抿著嘴不說話便不再追問,一陣陣輕微的柴火聲傳入林劍瀾耳中,卻彷彿有一絲火光在他腦海中閃現,初時星星點點,明暗不定,片刻便越燃越旺,雖心中波浪起伏,面色卻越發平靜,只是嘴角微微翹起,緩聲道:“你若是怕他,便不要太過接近他。”
見小乞丐不吱聲林劍瀾又道:“唐長老人很聰明,心思又細,你和他太過接近,不出一個時辰便會被看穿。”
小乞丐畏縮了一下,將身體團的更緊,道:“看穿什麼?”
林劍瀾見他強自裝做不解,嘆了口氣,道:“你連我都騙不過,又豈能騙得過他?丐幫中大多是粗心的漢子,你初來不久,不會關注於你,只會當你是個什麼都不懂的小孩;唐長老卻與別人不同。”停頓了一下,方接著道:“你其實眼睛並不盲,對麼?”
那小乞丐聞言抖了一下,抬起眼已是滿臉恐懼,似乎極為害怕道:“你會殺了我嗎?”
林劍瀾見他這般,心中卻有些愧疚,這孩童如此年幼便淪為乞丐,在年幫主收留他以前恐怕日子更為艱苦,便柔聲道:“我殺你做什麼?你的爹爹媽媽呢?”
小乞丐皺眉道:“我沒有爹孃,從記事起就是那惡人帶著我,讓我裝成瞎子跟人討錢,還叫我趁人不防備偷他們的錢,如果討不來便要打我。”
林劍瀾心道:“這孩子恐怕是極小的時候便被丟棄或被人販子拐賣,最後落到惡霸手中讓他為自己賺錢。”又道:“那你叫什麼名字?”
小乞丐抬頭道:“我叫小瞎子。”
林劍瀾不禁一笑,道:“這不是名字,比如說我,姓林,名字叫劍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