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為瀾兒把脈,他只覺得經脈之中有一股內息在瀾兒周身遊走,雖然微弱,但是已經成型。他剛用極小的內力稍微試探了一下,剛截住這遊走的內息便被彈開。
能使氣息在周身自由運轉如常,也需得三、五年功夫,但若真有這幾年功夫,內息便不會如此微弱才對!
更令林青不解的是,雖自己只修行林家祖傳的內功乾元勁,但對其他門派的吐納之法大體都有所瞭解,這瀾兒身上之氣息,竟和任何一家都無相似之處!
想到瀾兒本性淳樸,並不會騙自己,但若無人教授,他體內的這股內力又從何而來?
林青不知道這股內力的修行路數,而看情況這內息對其他的內力甚是排斥,恐怕瀾兒此生都無法練習其他內功了,如果教授他強練其他心法,反而對他有害無益,轉念又想,若不求武功登峰造極,這內力存留體內倒也並無壞處。
然而林青心中早已把瀾兒當作大弟子一般,自然免不了心存一念,希冀瀾兒在武功上能青出於藍,如今被這股不明來源的內功所阻,始終放心不下。
見到王婆,他總想開口詢問,又怕她為外孫擔心,況且她對瀾兒是否練武本就不太放在心上,於是每次都生生的把疑問又壓在心裡。只得將瀾兒父親所留的醫藥書籍盡數搬至自己房中,埋頭鑽研,是否有解決之法。
歲月無情,轉眼林青已在這異地他鄉呆了三年有餘,一年前他體內的毒便被清除殆盡,自己的內息更上了一層。
平日看那些醫藥典籍,又有瀾兒時時陪伴,倒也不覺光陰難熬。看著又是一樹梨花開放,林青不禁放下書本,怔怔望著梨樹出神。
瀾兒知他又起了思鄉之意,這一年來不時發呆,外婆說他雖有仇家,但是想念故鄉的念頭不是想斷就斷的,也勸過青叔幾次,讓他回家看看,只是他執意不肯。
見林青發呆,瀾兒並不打擾,坐在一旁自己讀書,偶一抬眼,卻發現一根白髮在林青的頭髮中時隱時現,便道:“青叔,你有一根白頭髮,我給你拔下來。”說著跑到林青身邊,找出了那根白髮輕輕一拽拔了出來。
林青用指拈住那根白髮,對著陽光凝視片刻,一笑,用筆濃濃沾了墨,在紙上寫道:“世間公正唯白髮,貴人頭上不曾饒”。
瀾兒道:“這個我明白,意思是說,這世上最公正的事情是白髮,不論富貴貧窮,最後都會長出白頭髮,這裡說是白髮,其實就是說人都會老的,對嗎?”
林青點點頭道:“說得不錯,我們都會老的,瀾兒也會老。”
瀾兒道:“會變的像村裡李爺爺那樣老麼?他是我見過年紀最大的人啦!前朝還沒滅的時候他就做村長,後來變成了本朝,又做了本朝的村長,現在說是改了大周,他又變成了大周的村長。”
林青抓了一把粟米,道:“雖然改朝換代,老百姓卻還是一樣,被苛捐雜稅所逼,大多過著窮苦日子。”說罷將粟米撒在地上。
前年冬天獵得的那隻野雞被當作家雞一樣餵養,加上翅膀折斷,每日不甚活動,因此一年多過去,養的甚是肥胖。
瀾兒聽了林青教他的詩經,便給這野雞起了個名字叫“雎鳩”,“雎鳩”見地上有人撒了粟米,慢吞吞一搖一晃的到處走著啄食。
瀾兒便蹲下逗著它道:“雎鳩啊雎鳩,你要再這麼胖下去,我們就把你煮了吃。喂,你這麼胖,恐怕黃鼠狼想來偷雞,都叼不動你走呢。青叔,你說是嗎?”
卻覺得院中早沒了聲響,青叔也並未答話,瀾兒正欲回頭,卻聽見一個細細柔柔的聲音道:“你叫這隻野雞‘雎鳩’嗎?唉,你這麼大的小孩,也知道美麗的姑娘,小夥子要對她朝思暮想嗎?”
瀾兒直起身來回頭看去,卻見那梨花樹下站著一位三十多歲的美婦人,面勝梨花,發如墨染,一身素袍,亭亭而立。
那婦人只瞟了一眼瀾兒,便直直的向林青望去,臉上忽悲忽喜,變幻不定,片刻才向前半步道:“青哥。”
林青卻面色蒼白,嘴唇不停的抖動,好一會兒,才吐出一句話來:“你畢竟還是找到這裡來啦。”
瀾兒見林青舉止異樣,雖然那女子叫他“青哥”,他卻並沒有兄妹相逢的歡喜之意,神情反倒甚是淒涼,心中十分納罕。
那婦人看著林青,見他面目滄桑,頭髮和鬍鬚都是草草修剪,身上的棉袍雖然乾淨,但幾處都打著補丁,外面的皮坎肩也是拼拼湊湊,與普通的東北農家漢子並無二致。只是目光溫潤,並透著一股淒涼之意,與當年那意氣風發的犀利目光大大不同。
那婦人垂低眼簾,幾顆淚珠簌簌滴落地上,道:“青哥,見你這副模樣,妹子我著實難過的緊。”說罷,朝院門外使了個眼色。
片刻,一個滿臉絡腮鬍子的中年漢子捧著一套價值不菲的綢緞棉衣走到林青面前道:“請幫主更衣。”
林青凝視那鬍鬚漢子片刻,苦笑道:“好,好,你也來了。這又何苦?我雖然穿的是破衣服,可是比那些綾羅綢緞舒服過幾百倍、幾千倍;雖然吃糠咽菜,但是再也不用擔心有人趁你吃飯的時候殺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