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青道:“即使西門大官人如此說,咱們還是要先小人後君子,把醜話說在前頭。第一個條件。是大官人力排眾議,要打大名府,又是大官人施展妙計,救出了我家主人,因此小乙上了梁山,只聽三奇公子一人將令,平時誰也拘管我不得!”
西門慶面無難色,笑道:“好一個浪子燕青!果然是瀟灑不羈,依你!”
燕青又道:“第二個條件。小乙今番上梁山,只是替主人報恩,若立下大功勞,補報了西門大官人恩情後,小人要功成身退,迴轉主人身邊,那時大官人卻不能留難於我!”
眾人一聽,這倒好,咱們梁山上來了個屬風箏的,線兒一斷,他便要飛了。看西門慶時,卻見他連連點頭,只是道:“就依燕青兄弟!”
西門慶自信真心必能換真心,也不怕煮熟的鴨子會飛了,所以答應得爽快。拍板後卻向盧俊義問道:“請問盧員外,燕青兄弟願留梁山,員外卻往何處隱居?”
盧俊義嘆息道:“奸賊當道,天下烏鴉一般黑,哪裡又有安居的淨土?和小乙思來議去,倒是梁山腳下有一壽張縣,縣中有我一位故人,盧某欲前往與他比鄰而居,就此隱姓埋名,正是得其所哉!”
西門慶聽了好奇,問道:“卻不知是哪一位高賢,能入河北玉麒麟青眼?”
盧俊義舉杯遙祝,大聲道:“此君是東平府人,姓馬名伸字時中!”
西門慶失聲道:“馬伸馬時中?莫不是先為成都郫縣丞,再做西京法曹,所在皆有政聲,後來十顧茅廬,赴程頤門下求學,現辭官隱居壽張縣的馬伸馬時中馬先生?”
盧俊義點頭道:“原來三奇公子也知吾友之名。”
西門慶嘆道:“在下師門得一有緣人,是辛卯科狀元郎江南,江南的授業恩師,正是馬伸先生。馬先生事蹟,在下聽聞時莫不慨然長嘆,必嚮往之,惜乎馬先生高風亮節,視我梁山如無物,幾回託江南道達,都求見不得,實為西門慶生平憾事!”
這位馬伸馬時中,比西門慶大十歲,是紹聖四年(一零九七年)的進士。為人正直有才幹,不喜歡奔走趨附,每次調任官職,從不選擇便利的地方。他任成都郫縣縣丞的時候,郡守委託他收取成都的租稅。從前收稅的人都受美色珍玩的賄賂引誘而敷衍了事,馬伸卻徹底杜絕了這些弊端。百姓爭先輸納租稅,致有在道路上和衣而睡等天亮者。常平使者孫俟早上出行,奇怪地詢問他們,百姓都喜道,今年是馬縣丞接受納租,我們脫難有福了!於是孫俟向朝廷推薦馬伸。
崇寧初年,得勢的中書舍人範致虛攻訐程頤的學說為邪說,下河南府盡逐程門弟子。馬伸當時官做西京法曹,聞此事後“頂風做案”,要到程頤門下學習。程頤不願連累於人,馬伸十顧茅廬,程頤都不答應。後來馬伸為表求學的決心,準備辭官向學,程頤終於動容,收下了他。從此馬伸公務之餘,每日必到程頤門中受教,風雨無阻,旁人的飛短流長更是聽而不聞,終於學到了《中庸》的精華而歸。
馬伸天資純確,學問有原委,勇於為義,而且所蘊深厚,恥以自名。當官的時候,每天早晨必然整衣端坐,讀一遍《中庸》,然後開始忙公事。之後眼見官場越來越黑暗,世道大亂,馬伸憤而隱居,自我激勵說:“吾志在行道。以富貴為心,則為富貴所累;以妻子為念,則為妻子所奪,道不可行也。”又說:“孔子言:‘志士不忘在溝壑,勇士不忘喪其元。’今日何日,溝壑乃吾死所也。”
這樣清正耿介有才學,又能學以致用的義士,西門慶向來敬佩。只可惜,馬先生眼角生得高,看不上他這等山賊,西門慶求見了十幾次,都吃了閉門羹。
換了李逵,早把這鳥人砍了;換了吳用,必然詭計施為。但西門慶卻深敬這位野之遺賢,始終不缺禮數。
今日聽到盧俊義竟然與馬伸馬先生有舊,西門慶真是又驚又喜,不由得暗中摩拳擦掌:“盧俊義,馬時中,你們莫要清高,總有一天,要叫你們都跳進我西門慶的碗裡來!”這正是:
自古貪官喜汙吏,從來好漢敬賢人。卻不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