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一個出生起就身患疾病的人來說,死亡其實並不是難題,難的是怎樣告別。
陳源把家裡收拾的乾乾淨淨,用筆寫下便利貼,關於每樣東西應該如何使用。
他坐在沙發上,極力想編出一套能讓女兒輕易接受的說辭。
基本上無解。
他懊惱的揉著頭,準備去菜場買菜,至少要親手做一頓晚飯的。
站在樓門口,看到正好放學回家的思甜。
思甜將一個摔在地上的小男孩扶起來,拍掉他衣服上的土。
小男孩盯著思甜看了半天,伸手指著她的臉:“大姐姐,你出門怎麼不把臉洗乾淨?”
陳源臉色一變,立馬要出去教訓小男孩一頓。
思甜卻蹲下身子,柔聲說:“姐姐的臉很乾淨哦,這不是髒東西,是上帝留下的花,因為姐姐是戰勝過死神的人。”
小男孩被哄得一愣一愣,“所以這是獎章嗎?”
“當然啦。”思甜大方的笑著。
陳源才恍然,原來在自己沒有注意到的時候,女兒早已成長的十分厲害,早已不再是隻會縮在厚厚保護殼裡,對一切感到抗拒、恐懼的人。
這樣,自己是不是也能走得安心一些呢?
“爸爸?”思甜發現陳源愣愣的站在臺階上,不由感到奇怪,“今天下班比平時早嗎?”
“沒有,跟老闆打了招呼,休息一天。”陳源話才說完,思甜便憂心忡忡的問他是不是身體又不舒服了,陳源沉默了一下,轉而問思甜要不要去花園。
思甜七八歲的時候,一家人經常在這裡野餐,陳源有時候會搬弄烤架,親手給妻子和女兒製作烤肉,引得鄰居們紛紛豔羨,那是陳源在病中少有的覺得幸福的事。
“還記得嗎?你最愛吃五花肉。”父女二人坐在花園的椅子上,陳源回憶到,“那時候媽媽負責串,我負責烤,你就專門負責吃,你吃的可快了,所以每次總要買好多。”
“有一回你噎著了,還被送去醫院,可把我和你媽嚇壞了。只可惜後來你年級升高了,作業越來越多,這活動就取消了。”
陳源的話語中難掩惋惜,因為知道自己時間所剩無幾,就越發後悔從前有意義的事情做的還不夠多。
思甜盯著自己的手指,猶豫了一下,第一次嘗試說出自己的心聲。
“其實,那時候我很討厭爸爸提議出來野餐,我特別不理解你為什麼要那樣做,又不是演電視劇。每回我坐在花園裡,周圍那麼多路人,我都覺得自己被盯著,被他們笑話。”
“那次被噎著也是我想趕快把所有烤肉吃完,然後我們就能趕快回家。結果下一次爸爸你反而買了更多的肉,媽媽還把它們切成很小的塊兒,囑咐我慢慢吃,沒人搶。”
對於思甜來說,美味的烤肉就是她當時最大的仇敵,盤子裡總是被放的滿滿的,任憑她嚼啊嚼也怎麼都吃不完,回去躺在床上摸著圓鼓鼓的肚子,還要生頓悶氣。
“後來我就想了辦法,哪怕沒有作業,可是爸爸說要野餐,我也會假裝作業很多,就是為了不要出來見人。”
思甜覺得自己那會兒真傻,有好吃的東西為什麼拒絕去吃,那些路人都有自己的生活,又哪有功夫關心她一個小屁孩兒。
陳源卻愣住:“你不喜歡,為什麼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