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熙樓外
凝秋明顯地感到亦蕊冷冰的手微微發抖,她們已經站在樓外超過一柱香的時間了,任憑寒風掠起亦蕊寬大的銀狐領披肩,
“進去吧!”亦蕊微弱的聲音顫抖著。
凝秋強忍住鼻頭的酸意,示意奴婢推開門,攙扶著亦蕊跨進了那高高的門檻。
熟悉的氣息、無數歡樂的影像如強氣流般撲面而來,險些要將亦蕊推出門外,她抵著心頭如撕裂般的疼痛,如同將戰場獻身計程車兵般,一步步遲緩卻堅定地走來。她在福熙樓的正座中端然坐好(作者按:正座是嫡福晉用於接見側福晉等晨昏定省時的座位。),漠然與嚴肅寫在她的臉上,奴才們大氣也不敢喘,只能垂手侍立著。
許久,凝秋小心翼翼地說:“福晉,是否更衣歇著了?”
亦蕊不語。凝秋揮揮手,使了個眼色,一屋的奴才默默地退出房。
凝秋沏了杯茉莉香片,端到亦蕊身邊,藉機打量著她。熱茶變涼,就這樣,換了三四杯。亦蕊終於有了反應,她端起青花茶盞,揭開茶蓋,那縷淡雅的茉莉花香遍襲滿室。傷痛混夾在強裝的笑容,亦蕊輕聲說:“我喜歡茉莉香片,但在春天卻愛飲碧螺春,冬日愛飲金駿眉,可是彩娟呢?一年四季,她獨愛這茉莉香。因此,彩娟沏這茶,要求特別嚴——條形長而飽滿、白毫多、無葉者。閒瑕時,總能看到她抱著一個茶罐竹盆細細篩選,應時節她會放進新鮮茉莉花瓣或玉蘭花瓣,來增加香氣。她還說,就算沏而不喝,那股清香撲鼻的味道,也足以讓人洗淨一身疲憊……”一顆豆大的淚珠掉落進茶湯中,蕩起層層漣漪。
“福晉……”凝秋早已泣不成聲。
亦蕊笑起揚起頭,似乎想將淚水倒退回眼眶,她衝著氤氳空氣說:“暉兒、彩娟,我發誓,我定會把百倍之痛,一點不少的還於傷害你們的人!哈……哈哈……哈哈哈”
這又像哭又像笑,充滿恨意的聲音,迴盪在福熙樓上空,令人不寒而慄。
胤禛與伯堃靜靜地站在福熙樓的陰影中,兩個愛著亦蕊的男子,心中沸騰著不同程度的煎熬。
府中各女眷早已得知福晉回府的訊息,紛紛於次日辰時左右,佇立在福熙樓外,準備請安。
辰時三刻,仍未見亦蕊開門,眾女不敢擅自離去,踩著花盆底鞋仍苦苦候著。
直到過了辰時,凝秋方出來,提聲說:“奴婢大膽,替福晉帶話給各位主子。各位的心意,福晉領了,今日抱恙,請明日再來。”
眾女動了動僵直的膝蓋,心中充滿怨懟,但能恭敬地行禮,道:“願福晉安康,妹妹告退!”
“明日再來”,這話對府中女眷來說,與聖旨無異。此時已入初冬,辰時天不見大亮,偶見風雪,在福熙樓前侍立,相當於變相的處罰。
在李氏孕後,執掌府中事務的這段日子,恩威並施,的確籠絡了不少人心。如庶福晉武氏嬡雪、玉格格、琪格格。這日請安過後,武氏與幾位格格紛擁到了夢雪閣,圍在火盆邊,飲著熱茶,喋喋不休。李氏已待臨盆,行走不遍,自然已免俗禮。聽著眾女暗著聲討亦蕊種種不是,李氏的嘴角抿起一絲不屑。離開幾個月,一回來就想立威,這掌事大權絕不輕易讓人。讓王爺看看這位福晉,多麼“才德兼備”,哼!
李氏摸著圓滾滾的肚子,說:“這孩子,好動,又踢我了!”
武氏等人忙圍了上來,七嘴八舌地誇讚著:“小阿哥英武聰慧……”“像王爺一樣,文武雙全!”那一雙雙眼睛充滿著羨慕、嫉妒和無奈,表情上卻偏偏要裝出一副歡喜愛慕的樣子。李氏半眯著眼,欣賞著眾女的精彩的表演,猶沐春風。
誇到詞窮,眾人漸漸緩下來,武氏用肘一頂琪格格。琪格格便跪下了,邊泣道:“求李福晉救命啊!”
武氏佯裝緊張,又是攙扶又是拉,與琪格格死賴在地上配合地天衣無縫。
李氏並不厭煩,只是說:“說吧!又遇著什麼難事了?”武氏接過如玉手中的水晶碟,裡面擺著冬日難見的葡萄。葡萄已精心去了皮,武氏用銀籤子籤起一個,喂到李氏嘴邊。
琪格格說:“妹妹自幼患得喘症,今晨在福熙樓外靜候一個時辰,說是請安,不如說是罰站。久疾已隱隱發作,胸悶難耐,福晉下令明日再去,若再站上一個時辰,妹妹怕再難有機會來拜見姐姐!”
武氏悄悄在李氏耳邊說:“有容之人深得王爺器重,而福晉身受喪子之痛,似乎性情大變……若這把火上澆些油,燒痛了王爺的心,只怕福晉就有苦頭吃了。”
李氏怎會不明白她的意思,微笑著說:“福晉回來了,我也不能的禮數,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