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裡張士信內心轟然一震,他這點想法竟然完全瞞不過對方,不過不要緊,他強制按下內心的慌亂,就算是楊逍看出來它的虛與委迤,那又如何?
只要他還沒有第一時間殺了自己,那就表明,他張士信還是個有用之人,人活在世上,最害怕的就是沒了用處,只要還有幾分用,那邊是有存在的價值。
有時候為了實現自己的價值,有時候則是為了實現別人的價值,但只要你還能用,就有價值,這樣就能夠生存下去。
這一點張士信早就看明白了,因此儘管他的才華智謀機變,都不遜於大哥張士誠,但他也能夠安心的輔佐大哥,在他身邊出謀劃策,鞍前馬後,內心卻沒有絲毫動搖,這是因為它知道它的價值只能透過實現大哥的價值而實現。
此時看著面帶欣賞的楊逍,張士信按住內心的慌亂,彎下腰恭敬的說道:“士信不過略有小聰明而已,當不得尊上誇獎,尊上神仙中人,士信有幸鞍前馬後侍奉左右,為尊上效命,”
楊逍呵呵一笑道:“你呀!太滑頭了,我只是對你比較感興趣,想著左右沒事和你聊一聊天而已,可你開口當牛做馬,只不過是你害怕我想要保命的託詞而已,”
張士信剛想開口,楊逍擺擺手說道:“你不用擔心,我確實只是僅僅對你感興趣而已,你知道嗎?在這個事情上,有趣的人不多了,有趣的事情更少了。”
楊逍此時站在這塊懸崖的最邊緣處,怔怔的望向底下的萬丈深淵,而後嘆息道:“其實一開始我對什麼都很感興趣,一門最淺顯的吐納呼吸之術,一個曾聽過名號的普通三流高手,一本精妙絕倫的武林秘籍,各種江湖神兵寶藏,我都很感興趣,可是後來我發現,我感興趣的東西越來越少。”
“有時候我就是想看到一些記憶中曾經熟悉的東西,或者是人出現,有時候又想看看一些未來註定不會發生的事情,而這些事最好是由我親自導演,這樣才有樂趣。”
他一邊說,一邊指著遠方,對張士信說道:“你看,這天地像不像一個大舞臺?你方唱罷我方登場,看似熱鬧,實則少了幾分秩序,這世間,該是缺一個主角,而此時,已到了我登臺的時候。”
“這天下,這江湖,我要來走一走了!”
張士信看著懸崖峭壁,向那個訴說的宏偉理想。但表情卻平靜如水,眼眸中深邃浩瀚的神秘青年,第一次感受到來自內心深處的震動,這樣的人結這樣的豪傑,自己無論如何也比不上。
他自負除了武功之外,若論野心和胸懷,他自認為天下英豪也能比得,然而此時看著楊逍以天下為舞臺,眾生為棋子,那唯我獨尊的霸氣,張士信不由自主一陣嘆息,和這樣的人物生在同一個時代,算是一種悲哀吧。
不過也慶幸這個時代能有這樣的人物,可惜,自己如今是階下囚,真希望能和這樣的英雄人物一同爭鋒天下。
這個時候楊逍回過頭來,衝著他笑道:“你知道我見到你的第一眼,從你的眼睛裡面看到了什麼嗎?”
不待張士信說話,楊逍便自顧自的說道:“是野心,是幾乎濃到實質的野心,你知道嗎?世界上,芸芸眾生,每個人都有各種各樣的野心,有人貪財,有人圖權,有人好色,但無論如何,一般的人都不會顯現出來,只有做到極致的人,才能夠看得出來。”
“然而這些野心也不過是尋常人的想法而已,可是在你的身上,卻有著圖謀天下,敢叫日月換新天的雄心壯志!”
張士信聞言不由得渾身一震,腳下一軟,一個趔趄就要跌倒懸崖,然而就在他慌亂之間,感覺到背後有股無形的力量拖住他,阻止他掉了下去。
待他站直身子,悄悄的朝下望了一眼,不由自主一陣後怕,並不是害怕自己差點跌落如此高的懸崖,而是後怕楊逍的眼神竟然如此可怕,直指他的內心。
他感覺自己在楊逍的眼睛之下無所遁形,連內心最深處的隱秘都被挖了出來,他敢說,他內心深處這樣的心思,絕對沒有向任何一個人說過。
自己的大哥張士誠也不過是想著在亂世當中佔山為王,用手中的刀砍出一片錦繡前程,榮華富貴,卻從來沒有想過圖謀天下改朝換代,然而張士信想過,而且不止一次的想過。
可到了如今竟然被楊逍這樣輕輕點破,由不得他不驚駭,無論是楊逍先前如同鬼魅一般的身法,和他近乎鬼神般傷人的手段,還是楊逍輕輕鬆鬆,帶著自己立於懸崖之上的驚恐,都沒有讓他感到恐懼,感到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