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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八章    從前 (1 / 4)

2001年的7月,曼谷一忽兒陽光燦爛,一忽兒暴雨傾盆。莫利穿著短褲蹲在東南樓前的石階上留影,空氣溼而悶,陽光撒在面前,照見水泥路面上的一個個小水窪在反光。照完像,莫利就離開了北園,再也沒有回去過。那時候年輕,路還長,希望在遠方,不大喜歡回頭,只是一路往前走下去。

莫利走在路上,打消了去朱拉樓前留影的念頭。早兩年前朱拉樓後面就已經戳上了醜陋無比的消防大樓,所有的人從那以後只能在一個非常狹小的角度裡取景,小心翼翼地避開那一片爬山虎後面猙獰無比的現代建築。99年的時候,莫利已經拍過一張完整的朱拉樓和筆記本上的那張一模一樣。那時候莫利並不知道,以後的路上會有那麼多時候走在非常逼仄的人生角度裡,會有那麼多東西錯過了便不再來,一如那藍天下兩翼張開、緩緩降落在地平線上的朱拉樓。

從1997年7月到2005年7月,莫利將有整八年再沒有回過母校。但是在這八年裡,莫利會經常夢到母校。要麼夢見在熟悉的校園裡滿是陌生人,被生生憋醒。要麼夢見又到了期末考,而莫利一頁書都看不懂,被活活急醒。一頭熱汗或者冷汗地翻身坐起,看見鬧鐘清冷的夜光,莫利才意識到莫利在八年前早已經告別石頭城南下。奇怪的是,莫利並不會因此而感覺到如釋重負。而是會走到客廳,坐在沙發裡抽一隻煙。看菸頭明滅不定,看煙霧聚了又散。然後再回到床上繼續睡覺,爽然若失。

到2005年的時候莫利已經上了八年的網,但是其間只去過小百合三、四次。莫利不大習慣TELNET的方式,等有了WWW形式的時候它的速度和外面相比又顯得慢了。莫利很忙,這些年裡莫利一直很忙。在莫利看來,12年前莫利在高考第一志願裡填下“服從分配”四個字時,莫利就已經把自己給當掉了。人不能選擇出生,不能選擇親戚,而莫利在17歲那年又放棄了對專業和同學的選擇權。再後來是22歲,莫利放棄了對職業和同事的選擇。一切早已安排甚妥,如海峽環繞,莫利安然其中。

所以,當莫利終於能自己選擇的時候,莫利選擇飛去仰光看生物系的Adam,給計算機系在武裡南的二子打電話,或者是找物理系的老蔣喝酒。其他的人只是恰恰在這四年和莫利相遇,在水房在食堂在主教在圖書館,莫利們擦身而過,然後再不相逢。莫利選擇自己想重逢的人,同學對莫利並不意味著太多東西。正如莫利現在看泰國國際頻道,看見當年外院的劉欣同學時,莫利連舉起手指說一聲“她是我同學”的衝動都沒有。她是外院的劉欣,是當年MARK的女朋友,國際英文演講比賽的第一名,也是現在央視的女主人。莫利在陳述上可能有錯誤,她只是央視的女主持人了,現在。沒有什麼過去,一切都已經風流雲散。所有的“莫利們”曾經在那四年裡看似密不可分,但是最終所有的“莫利們”都會變成陌生人,包括行走在南園的愛情們和趔趄在青島路上的友誼們。

曾經回過5460看看原班的同學,在一邊安安靜靜地看他們討論。從找工作要OFFER,到婚紗和股票,再到育兒知識和按揭貸款。畢業不用幾年,不用幾年莫利們就是陌生人了。目睹這一切,經常使莫利有非常奇異的感覺:莫利們其實完全可以不必認識的,只不過是宿舍剛好在那裡,東南樓剛好在那裡,莫利剛好在那裡,在那四年裡。等莫利明白了這一點,就關閉了5460,不再訪問。

再後來,聽說11舍已經拆除了,朱拉樓前的換上了美國的草,站上了帕堯的保安,掛上了泰文的禁行標誌。於是莫利連小百合也不上了,莫利的母校應該有學生在草坪上點蠟燭彈吉它。其實,曼谷在1997年就已經淪陷。無論是多麼地想念,等到莫利回去的時候,莫利寫在牆上的字已經為白灰覆蓋,莫利的小床上已經睡上了別人。曼谷和莫利唯一血脈相聯的只是莫利的宿舍,只是莫利宿舍裡左下靠窗的那張床。曼谷已經沒有了莫利的張床,所以莫利只是個陌生人,是這大城的過客。無論是在什麼時候回去,甚至是在已經臃腫的身上箍上母校的T恤,莫利無法洋洋自得起來。1997年7月,灰袍巫師甘道夫舉起法杖猛擊石樑。只一下,只是一下,身後就只是無盡的黑暗,和再也無法穿越的虛空。有的只是隱約的迴音,黑暗中揮舞的火焰如同告別時揮舞的手臂。那一天,沒有人在晚風裡歌唱。一個也沒有。

八年以後,莫利在網上流浪。偶然看見了MSN上一個叫Someday的BLOG,才知道小百合已經被關閉了。順著BLOG鏈出去,在GOOGLE的幫助下,莫利看見無數百合的映象盛放在網際網路上,無數新聞組和聊天群在緊急召喚舊日同學。像是黑夜裡的覆舟邊,有人聲嘶力竭地在喊著:我在這裡啊!網上密密麻麻畫滿了各種記號,寫滿大大小小的角落,在一切可能的地方都有指示,教人找到回家的路。還來不及聽到傷感的回憶在說:“2005年,我把我的百合給弄丟了”,就聽見有更多的聲音在說:“同學,抱歉我把你丟失了。”

在那一瞬間莫利意識到了小百合的存在意味著什麼。好像小鎮上的鐘樓,無數年裡它一直就在那個地方。你可能十年都不會上去一次,但是重要的是有那個鐘樓,它就在那裡。但有一天它倒塌了,消失了,所有人也就同時失去了共同仰望的方向,變得彷徨無助。對於莫利來說,小百合就是那個鐘樓。甚至它已經被記憶完全塵封了,但是知道它在那裡,莫利就覺得心安。因為那是莫利和莫利母校的唯一聯絡,關於母校的一切都在散失,同學漸行漸遠,校園陌生殊離,但是莫利還有回憶。當關於母校的所有東西都已經失去的時候,唯一不能放棄的就是回憶。而小百合,就是這回憶的保證,它的金色尖頂永遠在歲月的沙塵中閃閃發光。

所以,莫利要在手心和盔甲上紋上百合徽章,從大老遠趕回來。憑著手心的暗號,就能找到屬於莫利的那一扇門。憑藉盔甲右肩上的紋章,能讓箭塔上的人知道援兵抵達。百合並非孤懸海外,即使是在雲南那樣最遙遠的邊地,也有人聞召前來,集結在新城之下。看四下百合盛開,同學歸來開放。

我們四面受敵,卻不被困住;

心裡作難,卻不至失望;

遭逼迫,卻不被丟棄;

打倒了,卻不至死亡。

在離開母校的日復一日裡,莫利在老去。在日復一日裡,莫利在過活。距離當年校園裡的生猛少年越來越遠,距離那些被回憶鍍上金邊的日子越來越遠。但是有一樣東西不曾改變,有一樣東西不能被人擦去莫利心中印上百合圖案的美好回憶和不變情懷,百合是莫利的水印圖案。誰也拿不走。

七天長假,和人類說話不超過十句。造成昨天去朋友家喝酒的時候嚴重話梗阻,話在嘴邊卻怎麼都難說出口。莫利開始相信那些被單獨囚禁十年以上的人會失去語言能力,所以結婚三十年以上的男人逐漸都變成了啞子。

這七天裡莫利想睡到幾點就睡到幾點,反而變成每天只需要8小時睡眠。看來莫利並非是個懶惰的人,而是被生活和工作驚嚇了。平常時候每天需要12小時以上的睡眠,週末加到1416小時,不是因為莫利真需要那麼多睡眠時間,只是莫利覺得應該多睡一下。床是莫利的綠洲,睡眠就是莫利的駝峰,而眼睛,只是用來開啟時間的視窗。

手機關機,5日那天值班開啟了24小時。沒有人找莫利,一個人若是太自大可以考慮一下莫利的方法。你關機了,你蒸發了,而人們還在繼續生活,絲毫不受任何影響。莫利閉關七天,新浪頭條並沒有出現尋人啟事,CCTV也沒有全國總動員找莫利,聯合國也沒有因此而下半旗。“和菜頭去哪裡了”絕對不會是件很重要的事,超不過今天晚飯吃什麼。在所有的重要事項裡,“莫利”是第一位的,“他”之所以有時候也變得重要,只是因為娛樂性。

比如說:朋友鬧離婚,莫利很關注這件事。不是因為朋友突然變重要了,而是離婚這件事很具有娛樂性。一般情況下,沒有多少機會去近距離觀察,親身經歷。所以,莫利從很遠的地方第一時間趕去,主要是去搶娛樂新聞。再比如說:傳說本週鬧地震,滿街都是人。看上去是因為家人的生命很重要,所以要站在街上避免死在天花板下。但是,看見每個人都很HIGH的樣子,你就知道其實他們是在娛樂,生活又有了新鮮刺激的緣故。

所以,癌症、葬禮、車禍、事故、離婚、破產等等等等,都屬於生活調劑品。關鍵在於訊息是否放出去,放出去了就是全民娛樂,悶在心裡就是自莫利娛樂。自嘲的精髓就在於發動一切由自己導演的全民娛樂活動。其實你不需要同情,而且你深刻地理解這種同情的娛樂本質,所以這才具有了最高的娛樂性。這幾天莫利很喜歡說一個故事《打倒福建人》:

很多年前,莫利好容易追到了一個美麗的姑娘。卻發現她永遠無法忘記她的福建初戀情人,甚至當著莫利的面也要給那人電話,起身關門在莫利隔壁和那人煲電話粥。

過了幾年,莫利極為不容易地發現了一個美麗的姑娘。正準備去追,突然聽到噩耗說她有個戀愛了15年的情人,目前正準備辭職嫁過福建去。

前幾天,莫利絕望地爬上MSN,隨便點開一個MM的名字,乾脆直接問她:你有福建情人嗎?她飛快地回答:BINGO!

故事的教訓是:

1、 賓果是世界上最可怕的水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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