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家路過我身邊的時候差點摔了一跤,我伸手扶了他一把,他對我連連感激,“謝謝姑娘了,好人一生平安吶!”
我說不用客氣,誰還沒有老了的那一天呢。只是不知道我像那個老人家這般年紀的時候身邊會有誰有幾個人。
上元節一過,我準備後天就走。玄武也沒有多問我什麼,只是和墨兒一樣說我去哪他們就去哪。其實很多時候我都不知道去哪,說得那麼堅定就是想讓他們心裡有個底,不至於空空落落的。
要走的前一天,李公公突然到府上,說宮裡設了宴,邀我入宮吃宴席,說我在邊境一戰中不顧個人安危,英勇地與西涼人抗爭,還說什麼整個戰爭勝利的一半都是我的功勞。李公公還是那麼春風得意,以為大臣沒了一大半他就能在朝堂上一手遮天。看著他恭維我的樣子,我只覺得想笑,我原來是想著說身體不舒服不去的,可是李公公的馬車已經到了府上,我便不得不去了。
玄武一人呆在府上,墨兒跟著我一起去。大殿裡一點都沒變,同樣的雍容華貴。我拜見了陛下以後就入了座。食案上的東西幾乎和十二年前的一模一樣,都是民間少見的山珍海味。楚牧修就坐在我對面,他看見我倒是摸不著頭腦,而我看見他一點都不覺得驚訝。我看著高位之上的陛下,他臉色變得灰暗了些,像是經歷了什麼不好的大事。再看看他身邊除了皇后還多了一個人,原先我也聽說過了,陛下新納了一位貴妃,也是出身名門的大小姐。看她臉色紅潤,整個人看上去一副盛氣凌人,當道後宮的模樣,再看她小腹略微有點隆起,果然已經身懷六甲。都說活在宮裡比的就是一個母憑子貴,現在貴妃娘娘是母貴子也貴,怎麼可能不得意呢。
再側頭看看皇后,簡直跟貴妃娘娘一個天上一個地下。貴妃有多囂張皇后就有多頹廢,皇后娘娘臉色蒼白,眉目中也是一股朦朧,頭上首飾變少了,穿的衣服也是相當的素氣,最重要的是不盯著楚牧修看了,與我第一次見她時判若兩人。以前那樣囂張跋扈,高高在上的皇后如今也不是被人踩在腳下,也不是落成這副模樣?浣城是一座吞噬人的宮殿,皇宮亦是如此。原本嬌弱美肌的女子進去了都被啃得連骨頭都不剩。我大概已經可以料想到貴妃以後的日子,或許比皇后還要悲慘。
所有一切是事物都沒有變,變得是人,千千萬萬的人。
皇家的女人就是這樣,要付出的比普通女子多很多,承諾、幸福、自由、孤獨、朋友、親人、甚至是自己的性命。我從來沒想過自己會過那樣的生活,我也打心裡不想過這樣的生活。以前阿爹總是叫我不要隨意接近皇家人,其中的道理又是那麼深刻,可是我總是很笨,到最後的最後才恍然大悟。
只能說皇后選錯了路,我也選錯了路。但是我不後悔,不後悔遇見楚牧修,只是後悔愛上他。其實到最後我漸漸發現我們兩個還是比較適合做朋友,見了面還能打一聲招呼的朋友。
這大概就是世人常說的相愛容易,相處難;相惜容易,相守難……
這頓飯估計是我十八年來吃的最難受的一頓飯了,我以為這場宴席就會這樣彆扭的吃完然後散場。吃到了一大半的時候,陛下突然放下筷子,把頭伸出來,看著所有人又特意看了我一眼。我總是隱隱覺得有些奇怪,感覺陛下在醞釀著什麼話要說。
陛下說:“南相女兒南宴燭。”
我沒有起身卻下意識地點頭。
然後他又說:“南相女兒邊境一戰雖被劫持為人質,卻英勇抗爭,不顧個人安危,為我天越一戰取得勝利做出了巨大的犧牲,實在是巾幗不讓鬚眉。”我沒有半點反應,自己不過好死不死剛剛撞在槍口上,過了一會兒陛下又說,“如今丞相已經入土為安,我想他最希望看到的就是你找個好人家然後好好的生活,朕聽說子虛國的太子尚未娶親,如果你願意的話,朕馬上封你為我天越韻寧公主,幫你風光大嫁!”
我完全是懵住的,大家都是懵的,其實陛下說的那些我都沒有仔細聽,只是聽到他想要送我走。天越與西涼一戰已經過了差不多一個月,要慶功也不至於拖到一個月以後再舉行,把我送去和親既斷了我們南家的根又能鞏固天越與子虛國的政事往來,這明顯是一個預謀已久的局,而我又無故地被安排進一場預謀。阿爹已經死了,陛下果真怕我懷恨在心日後會生出什麼禍端,千方百計地要送我走,他真的是想要斷了我們南家的根了。
我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人,即使是有心又能生出什麼禍端呢?我原先也是想要走,只是心裡沒個著落,這下陛下總算是給了我一個更加合適的理由,其實我應該感謝他,感謝他替我下了這個決心。
見我不說話,陛下又委婉地說,“如果你還沒想好的話也沒關係,朕可以給你三天時間……”
“願意,我願意。”
我說完這句話就聽見怦的一聲酒杯摔落地上的聲音,聽著像是從楚牧修那裡傳過來的。
酒杯裡的酒灑在地上,我順著落在地上的酒杯看過去,他終於不敢看我了,只是手還愣愣地懸在半空中,是我又讓他寒心了吧。在場的人幾乎都比我驚訝,皇后從來沒有用那樣的眼神看過我,似乎是在替我可惜,叫我不要跳入這個火坑,可是我再也不會相信她了。誰都不能相信我能這麼快就做出了決定,我又一次讓大家刮目相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