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情頓時如火山爆發般沸騰起來,此時官府在、軍法隊在、賑災計程車兵也在,眾人被堵在了縣城中央的道路上,一時間進退兩難。因為某些事情身處此地,義務參與了救災的嶽銀瓶此時則跑過來為鍾二貴擔保與據理力爭——這人乃是背嵬軍中精銳,過去曾是礦工出身,在戰場上英勇無畏,平日裡卻是耿直平和的性情,絕不會做出這等事情。
回過頭意識到事情有極大問題的時候,天色已晚,大雨當中街道兩邊的人已經有些控制不住,在武備學堂接受了教育、擔任軍法官的少壯派先是指責鍾二貴敗壞了軍中聲譽,待意識到事情發酵太快時,也已經無法收拾,一場有組織有預謀的栽贓和譁變近在眼前。
他們的反應有些緩慢了。
於是接下來他們面對兩個選擇:其一是直接以現場的軍隊彈壓接下來的一切……
不久之後,他們試圖以軍法處置鍾二貴,以息民憤,而鍾二貴面對滿街的辱罵,撞死在了路邊的一根柱子上。
這是東南朝廷在振興三年的這個夏天面對的第一個政治災難。
此後數日,福建各地因賑災而引起的軍民衝突、各式喊冤便接踵而來,事情真真假假、應接不暇……
……
四月二十五,下午,颱風帶來雨已經暫時的平息,整個福州城內仍是狼藉的一片。
進入皇宮側面議事的偏殿時,李光看見胡銓、周佩、聞人不二、成舟海等人都已經在了,皇帝君武坐在上頭——這是他召集比較信任的人開的一個小會——看到他似乎是因為熬夜而顯得氣色不好的面容時,李光心中微微的嘆了口氣。
這位陛下喜愛少壯派、受西南的影響極大,因此對朝堂上的老儒不太親近,但以帝王而論,實在是極為刻苦、極為用心,也極有仁德的君王,比之先前武朝的數名皇帝,都更有為君父的擔當。只可惜,他接下權力的環境,實在是太過艱難了。
如果他接掌的是景翰朝的江山——甚至於建朔帝早早地退位——如今的武朝,恐怕都會有一個不一樣的面貌吧。
他如此在心中嘆息,至於殿內眾人所談論的,自然也就是最近各地傳來的軍民衝突的各種告狀了。過不多時,君武問到他關於此事的看法,李光坦言:“此事,乃是福建各地宗族自朝廷去年清丈土地、釐清賦稅起,便積累的怨氣反撲,臣知道,經過整編後,如今各方軍隊違紀之事已然大減,只是去年,軍方違紀,各地大族不言,今年軍方不違紀,各地大族栽贓、無事找事……”
“而此事,真正的危害在於,若是處理不好,我方民心、軍心,恐有盡失之虞……”
李光等儒臣,先前所憂慮的,事實上也正是各種陰謀和意外的出現……
側殿之中,又議論了許久,散會之時,已安排了任務,胡銓與李光一道出去。事實上,對於在福建之時皇帝的過於激進,他們已有過多次的勸誡,此時,年輕一些的胡銓也是沉默許久,嘆了口氣:“陛下不易啊……”
李光點了點頭:“做好自己的事吧。”
……
稍大一些的會議暫時的散了,旁人皆離開之後,周佩方才在殿內與君武說起更為緊要的事情:“……庫裡的銀子,現在只剩下二十多萬兩,按照先前的商議,是考慮軍費能不能節一點,但鍾二貴死後,軍心也有些浮動,又得靠他們救災,還要預防之後事情的惡化,看來軍餉是不能拖了……”
君武坐在椅子上,失神了片刻,隨後才搖了搖頭:“不允許軍隊擾民,前提就是發足了餉。軍餉不能少。”
周佩點點頭:“從臨安帶出來的東西,早已發賣殆盡,私庫是早就空了,我想想辦法,看還能去哪裡拆挪一些。”
“……去年出去的船隊,皇姐你說今年能不能早些回來?”
“說過許多遍了,早快怕也是下半年了。”
“說不定船隊體恤朕的辛苦,能夠早些……”
周佩沒有說話,君武隨後自嘲地笑了笑,過得一陣,道:“皇姐,鍾二貴是誰害的,下頭查到了嗎?”
“如今已經不是鍾二貴這一件事能找補回來的了。”周佩提醒他,“如今整個福建,至少有四五處在鬧呢。”
“但是昨日下午,岳家的銀瓶姑娘入宮找朕哭訴……不,哪裡是哭訴啊,是來罵朕的,鍾二貴是挖礦的窮苦人,戰場上英勇,戰場下爽直,哪個百姓有難,他時常會出手幫忙,真正的好人……就是這樣的好人、好兵,當著所有人的面,被逼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