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武功吧,其實還可以,我記得那時候我剛到江寧外頭,他跟許昭南那邊的一個玩神打的瘋子單挑……這人拳法練得很紮實,基本功是很好的,下盤嘛……也練得不錯,中規中矩吧,但加上拳頭,確實能跟一般的高手比肩……而且潛力還沒見底……”
“那……跟你比呢?”
“跟我啊,哈哈,那就……那怎麼說呢……這特麼就離譜……”
“……呃?”曲龍珺愣了愣,沒能理解。
銀橋坊正門旁的行人裡,一名身形健碩的漢子正將夏日裡有些多餘的斗篷揮開,朝著坊市內大踏步走來。
寧忌的內心一時間便有些混亂,殺了刑部總捕,還敢在街上這樣子走?福州的捕快這麼形同虛設的嗎?
同一時刻,被街道司推出來維持秩序的年輕公人手持水火棍迎了上去:“哎,你怎麼……”
血腥的氣息瀰漫,大步向前的兇人橫揮左臂,嘭的一聲,那公人連人帶棍已經飛了出去,在地上翻滾。寧忌的臉瞬間皺了起來,平心而論,雖然對方先前走來走去用懷疑的目光看了自己好幾回,但他對這人的總體印象卻還屬於好感,因為這人不是個衙門裡的老油子,雖然只是在街道司混了一份事情,但就平日裡的觀察,福建一地“尊王攘夷”的輿論宣傳,他是聽進去了一些的,因此平日工作很有一點主觀能動性。
雖然只有一點點,但寧忌也覺得,這人的身上散發出來的東西,與西南成都給人的感覺,有些許類似。
當然,歹人行兇,如今也沒什麼可說的了。寧忌的目光朝周圍看了看,說起來,距離這人刺殺那名總捕已經過去一個多時辰,眼下又突然出現,以常理計應該是被什麼捕快意外發現,選了銀橋坊方向遁逃,那麼刑部的大部隊應該隨時都會出現,然後追著對方往坊尾逃竄。自己對小皇帝是有點好感,但眼下還得考慮打入敵人內部,便沒必要強出頭,與曲龍珺避到一邊就是。
這一番推測是毫無問題的。然而隨著那道身影的越來越近,甚至在大步向前的過程裡雙拳猛地互擊,血氣翻湧攀升間,寧忌的目光之中,也就逐漸泛起了“我不理解”,甚至於“我又幹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了”的迷惑和荒謬感。
對方的目光,主要還是鎖在了曲龍珺的身上,並沒有太過注意旁邊小狗臉上逐漸變形的嘴臉。他腳下的步伐看似尋常,實則玄妙,按照他師父的說法,乃是融合了傳說中道家禹步踏罡步斗的神妙,在每一次跨步間都在催動氣血,突破巔峰。他借廝殺悟道,到了這輝煌的一刻,眼下便要打出絕強的一擊。
步伐跨到第七步,便已侵至對方身前,伸手朝著那白麵俊逸少年抓了過去。
口中道:“喂——”
街道之上,這聲響猶如雷鳴蔓延。
而在他的前方,那俊逸少年單手負在背後,面上是輕蔑的笑容,甚至還朝著他這邊,微微的迎了上來。
這是意外的一瞬,倪破這一抓,青石都捏得破,若是化為拳頭,恐怕更加厲害,他眼底也有瞬間的意外,那句擴散的“喂”字當中,混雜了一句:“我擦……”
沒有人知道,這一瞬間寧忌背後的冷汗都出來了。
猛烈的拳風朝著倪破呼嘯而來,倪破手臂向下一沉,進行了一記封擋,那身影這記硬拼之後,陡然間化拳為抓,反抓倪破手肘,腳下的一蹬則猶如炮彈般的轟向倪破大腿,倪破吃了一記硬踢,另一隻手臂以鐵臂猛的下砸,他的手臂不只是千錘百煉的臂膀,還有足可硬開鋼刀的精鐵棒子,這一下掄擊,石板都要被砸碎,然而想不到的是,對方手臂上擎,以稍稍吃虧的方式硬吃了這記砸打,隨後腳步突進,猛烈的戳腳與踏踢,攻向他的下盤。
倪破高速後退,但對方拉住他的衣服或手臂,若跗骨之蛆般衝撞開來。
說時遲那時快,兩道身影在接觸的下一刻,斜斜地衝向倪破前進方向的側後,巨大的慣性與飛快的廝打令得兩道身影都像是喝醉了酒一般踉蹌、旋轉,轉眼間越過了數丈的距離,隨後互相拉扯著猛烈的撞開了路旁的一個攤位,漫天的雜物、菜葉飛起,支起的軟蓬轟隆隆的倒塌。
倪破撞飛得更遠,在一家店鋪的門邊翻滾一下爬了起來,眼中帶著駭然與驚喜:“哈哈哈哈,好、好啊——你方才用的是何法門,竟能破我禹步神威——”
“我與你母親——”寧忌則是在一堆雜物中站了起來,頭上頂著一片菜葉。他比對方自然是要矮些,但這一刻表現出來的身形也並不單薄,甚至於雙手手臂上氣血翻騰,夜色中看起來的輪廓竟像是大了一輪,此時在巨大的憤怒與後怕裡罵了出來,猛地揮臂,將身旁仍有完整模樣的一張厚木桌子直接劈得爆開了。
江湖上蓄力爆發的法子各種各樣,對方的步罡踏斗他固然不曾涉獵,但依舊能夠看出其中的奧妙,方才那一瞬間,曲龍珺依舊是按照先前自己反覆調教的“高手冒充方法”在辦事,天知道他那一瞬間幾乎是破六道全力爆發,才將這傢伙攔了下來。
最重要的是,他根本不知道對方是為什麼要過來下殺手:勞資招你惹你了——
倪破則並不在乎他的辱罵,只見他雙臂一展:“哈哈哈,不想今日竟能遇上如此高手,好——我乃吉州‘鐵拳’倪破!我要你助我圓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