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士兵的訓練,每日裡都在進行。大量的、能從外界搜刮進來的物資,也在這山間不斷的進進出出——這中間也包括了與青木寨的來往。
河灘邊,一場訓練剛剛完畢,羅業拋下那些幾乎累癱了計程車兵,就著河水匆匆地洗了個臉,便快步地走向了營房,拿了小本子和炭筆出來,走向半山腰的房舍群落時,遇上了兩名匆忙奔行,神色嚴肅計程車兵。這兩人皆是竹記體系密偵一部的成員,羅業與他們也認識,拉住一人:“怎麼了?”
女真南侵訊息傳來,整個小蒼河河谷中氣氛也開始緊張而肅殺,這些管情報的每日裡恐怕都會被人詢問許多次,希望先一步打聽外面的具體訊息。那人與羅業也是極熟,且是華炎會的成員,看看周圍,有些為難:“不是外面的事,這次可能要遭處分。”
“怎麼回事?”羅業眉頭一皺,“你們犯事了?”
“北面,盧掌櫃的事情,你也知道。有人告訴了他家裡人,今日明坊他娘去找寧先生哭訴,希望有個準信。”
他話語頗快,說起這事,羅業點了點頭,他也是知道這訊息的。原本在武朝時,右相府名下有密偵司,其中的一部分,已經融入竹記,寧毅造反之後,竹記裡的情報系統仍以密偵為名,其中三名負責人之一,便有盧延年盧掌櫃,去年是盧掌櫃首先走通北面金國的貿易線,贖回了一些被女真人抓去的匠人,他的兒子盧明坊愛說愛笑,與羅業也頗有些交情,如今二十歲未到,素來是隨著盧延年一道做事的。
這一次女真南下前,北面陡然開始肅清南人奸細,幾日的訊息靜默後,由北面逃回的竹記成員帶回了訊息,由盧延年帶領的情報小隊首當其衝,於雲中遇伏,盧延年掌櫃恐怕已身死,其餘人也是凶多吉少。這一次女真高層的動作凌厲非常,為了配合大軍的南下,在燕雲十六州一帶掀起了可怕的腥風血雨,只要稍有嫌疑的漢人便遭到屠殺。
竹記眾人面對這種事情雖然先就有預案,然而在這種不把漢人當人看的屠殺氛圍下,也是損失慘重。其後女真大軍大舉南下的訊息才傳過來。
羅業微微想了想:“霍嬸其實也是個懂事的人,應該不會給寧先生添太多麻煩才對。”
“不是為這個……”那人嘆了口氣,遠遠看見另一名同伴已在招手催促,甩了甩手,“唉,你過陣子就知道了。這件事情,不要再外傳,跟人提都別再提。”
他拔腿就走,羅業反應過來:“我知道了。”
半山腰上的院落裡,蘇檀兒陪伴著正在哭泣的盧家婦人,正在細細安慰——其實對任何一個女人來說,在丈夫、兒子都有可能已經去死的情況下,安慰恐怕都是無力的。
而在另一處議事的房間裡,竹記情報部門的中高層都已經聚集過來,寧毅冷冷地看著他們:“……你們覺得山谷中的人都沒有問題。你們覺得自己身邊的朋友都忠誠可靠。你們自己覺得什麼事情便是大事什麼事情就是小事,所以小事就可以掉以輕心。你們知不知道,你們是搞情報的!”
“你們現在或許還看不清自己的重要性,哪怕我已經反覆跟你們講過!你們是戰爭生死中最重要的一環!料敵先機!料敵先機!是什麼概念!你們面對的是什麼敵人!”
“女真人,他們已經開始南下,沒有人可以擋得住他們!我們也不行!小蒼河青木寨加起來五萬人不到,連給他們塞牙縫都不配。你們以為身邊的人都可靠,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會有貪生怕死的人投靠了他們!你們的信任沒有意義,你們的想當然沒有意義,紀律才有意義!你們少一個疏忽、多一個成果,你們的同伴,就有可能多活下來幾百幾千人,既然你們覺得他們可信任可依靠,你們就該有最嚴格的紀律對他們負責。”
“霍嬸是個通情達理的女人,但不管是不是通情達理,盧掌櫃可能還是回不來了。如果你們更厲害,女真人動手之前,你們就有可能察覺到他們的動作。你們有沒有提升的空間?我覺得,我們可以首先從自己的弱點動手,這一次,但凡跟身邊人討論過未被公開訊息的,都要被處分!你們覺得有問題嗎?”
他這句話說完,房間裡響起一陣的:“沒有。”
寧毅敲打了幾下桌子:“女真人要來了,我們會不會受到波及,很難說,但很有可能,有多少的準備,可能都嫌不夠。打敗西夏,不是什麼好事,我們已經過早地進到了別人的視線裡,這其實是最壞的情況,你們……”
他話沒說完,門外有人報告,卻是負責為他傳訊的小黑,他走過來說了幾句話,寧毅頓了頓,然後看了看房間裡的眾人:
最壞的情況,還是來了。
這一天,房間裡的人中,沒有幾個聽到那句話的內容,就算聽到了,也不曾外傳,然而這天晚上,谷中大部分人還是瞭解到發生了什麼事情。由女真軍隊派來的使者已經抵達谷中,向小蒼河傳達最後的通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