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天鷹搖了搖頭,低沉了聲音:“已經不是那回事了,拱州等地出了兵,王獅童遣饑民上陣,都餓著肚子,身無長物,武器都沒有幾根……去年在江北,餓鬼大軍被田虎軍隊打散,還算拖家帶口,一觸即潰。但今年……對著衝過來的大齊軍隊,德新你知道怎麼樣……他們他孃的不怕死。”
鐵天鷹頓了頓:“孃的,什麼都沒有……只有不怕死。”
“所以……”李頻覺得口中有些幹,他的眼前已經開始想到什麼了。
“所以,五千人馬朝五萬人殺過去,然後……被吃了……”
李頻是跟隨這流民走過的,這些人多數時間沉默、軟弱,被屠殺時也不敢反抗,倒下了就那樣死去,可他也明白,在某些特殊時候,這些人也會出現某種狀況,被絕望和飢餓所支配,失去理智,做出任何瘋狂的事情來。
“去年在江北,王獅童是想要南下的,那時候所有人都打他,他只想逃跑。如今他可能發現了,沒地方逃了,我看餓鬼這段時間的佈置,他是想……先鋪開。”鐵天鷹將雙手舉起來,做出了一個複雜難言的、往外推的手勢,“這件事才剛開始。”
“鋪開……怎麼鋪開……”
“把所有人都變成餓鬼。”鐵天鷹舉起茶杯喝了一大口,發出了咕嘟的聲音,然後又重複了一句,“才剛剛開始……今年難過了。”
陽光明媚,院子裡難言的寂靜,這裡是太平的臨安,難以想象中原的形勢,卻也只能去想象,李頻沉默了下來,過得一陣,握起拳頭砰的打在了那石頭桌子上,然後又打了一下,他雙唇緊抿,目光激烈晃動。鐵天鷹也抿著嘴,然後道:“另外,汴梁的黑旗軍,有些奇怪的動作。”
“什麼?”
“他們私下裡來往一直嚴密,我未有深究,但看風聲……黑旗來了人,可能要做點什麼。”鐵天鷹想了想,“可能是件大事,我的感覺很不好。”
鐵天鷹乃是刑部多年的老捕頭,觸覺敏銳,黑旗軍在汴梁自然是有人的,鐵天鷹自從西北的事情後不再與黑旗剛正面,但多少能察覺到一些地下的蛛絲馬跡。他此時說得模糊,李頻搖搖頭:“為了餓鬼來的?寧毅在田虎的地盤,與王獅童應當有過接觸。”
隨後又道:“不然去汴梁還能幹什麼……再殺一個皇帝?”
他說起寧毅的事情,向來難有笑容,此時也只是微微一哂,話說到最後,卻忽然意識到了什麼,那笑容漸漸僵在臉上,鐵天鷹正在喝茶,看了他一眼,便也察覺到了對方的想法,院子裡一片沉默。好半晌,李頻的聲音響起來:“不會是吧?”
“……德新方才說,近來去西南的人有很多?”
“這中間有聯絡?”
“我不知道啊。”鐵天鷹攤了攤手,目光也有些迷惘,腦中還在試圖將這些事情聯絡起來。
李頻已經站起來了:“我去求見長公主殿下。”
不久之後,他知道了才傳來的宗輔宗弼欲南侵的訊息。
巨大的災禍已經開始醞釀,王獅童的餓鬼將要肆虐中原,原以為這就是最大的麻煩,然而某些端倪已經敲響了這天下的警鐘。僅僅是即將出現的大亂的前奏,在深深的水底,相隔千里的兩個對手,已經不約而同地開始出招。
這天夜裡,鐵天鷹緊急地出城,開始北上,三天之後,他抵達了看來仍舊平靜的汴梁。曾經的六扇門總捕在暗地裡開始尋找黑旗軍的活動痕跡,一如當年的汴梁城,他的動作還是慢了一步。
又三天後,一場震驚天下的大亂在汴梁城中爆發了。
誰也不曾料到的是,當年在西北敗退後,於西南默默雌伏三年的黑旗軍,就在寧毅迴歸後不久,陡然開始了動作。它在已然天下無敵的金國臉上,狠狠地甩上了一記耳光。
然後把鍋扣在了武朝的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