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五這天在荒郊野外露宿了一宿,初六的下午,進入成都的郊區。
以古城為中心,由西南往東北,一個繁忙的商業體系已經搭建起來。城市郊區的各個村莊內外,建起了大大小小的新工廠、新作坊。設施尚不完備的長棚、新建的大院侵佔了原本的房舍與農地,從外地大量進來的工人居住在簡單的宿舍當中,由於人多了起來,一些原本行人不多的郊區小路上如今已滿是淤泥和積水,太陽大時,又變作坑坑窪窪的黑泥。
白色的石灰隨處可見,被拋灑在道路邊上、房舍周圍,雖然只是城郊,但道路上時常還是能看見帶著紅色袖章的工作人員——寧忌見到這樣的形象便感覺親切——他們穿過一個個的村莊,到一家家的工廠、作坊裡檢查衛生,雖然也管一些瑣碎的治安事件,但主要還是檢查衛生。
父親與兄長那邊對於人群聚集後的第一個要求,是搞好每個人的個人衛生,從外地輸送進來的工人,在抵達時都要經過集中的訓練,會三令五申不許他們在工廠周圍隨地大小便。而每一家工廠想要開門,首先需要準備好的,就是統一的公共廁所與消毒的石灰儲備——這些事情寧忌曾聽父親說過幾次,此時再度回來,才見到這將近一年時間裡,成都周圍的變化。
通往城內大大小小的道路如今都拓寬了一些,但仍舊顯得熱鬧而擁擠。由於城郊村莊開始建設工廠,使得城池外頭也多了好幾個熱鬧的集市,一些原本只在城內能見到的小吃此時也能在這邊買到了,價格比去年更便宜,令得小寧忌在這邊很是流連了一陣。
對於西南華夏軍而言,最大的勝利,還是過去兩年抗金的大勝。這場勝利帶動了如劉光世在內的各方軍閥的商貿下單,而在數量龐大的官方訂單紛紛到來的同時,各種民間商旅也已經蜂擁而來。西南的貨物價格飛漲,原本的產能早已供不應求,於是大大小小的工廠又飛速上馬。而至少在一兩年的時間內,成都都會處於一種生產多少物資就能賣出多少的狀態,這都不算是幻覺,而是所有人都能清清楚楚看到的實情。
城市的西面、南面目前已經被劃成正式的生產區,一些村莊和人口還在進行遷移,大大小小的廠房有在建的,也有許多都已經開工生產。而在城市東面、北面各有一處巨大的貿易區,工廠需要的原料、製成的成品大都在這邊進行實物交割。這是從去年到現在,逐漸在成都周圍形成的格局。
由於發展迅速,這周圍的景象都顯得繁忙而雜亂,但對這個時代的人們而言,這一切恐怕都是無與倫比的昌盛與繁華了。
至於成都老城牆的內部,自然仍舊是整個華夏軍勢力的政治、經濟、文化中心。
腰纏萬貫的商旅們會進到城內談論一筆一筆耗資巨大的生意,或許只有在需要實地勘察時才會出城一次。愛我吧
滿腹經綸的儒生們在這邊與人們展開唇槍舌戰,這一邊的新聞紙上有著整個天下最為靈通的訊息來源,也有著最為自由的論戰氛圍,他們坐在客棧當中,甚至都不用出門,都能一天一天的豐富自己對這個世界的見識。
從各地而來的俠客們,不會錯過這座新穎而繁華的城市,即便只是遠來一次的販夫走卒,也不會只在城外呆呆便就此離去……
已有將近一年時間沒過來的寧忌在初六這日入夜後進了成都城,他還能記得許多熟悉的地方:小賤狗的小院子、迎賓路的熱鬧、平戎路自己居住的小院——可惜被炸掉了、松鼠亭的火鍋、天下第一比武大會的會場、顧大嬸在的小醫館……
他有心再在成都城內走走看看、也去看看此時仍在城內的顧大嬸——說不定小賤狗在外頭吃盡苦頭,又哭哭啼啼地跑回成都了,她畢竟不是壞人,只是傻氣、遲鈍、愚蠢、軟弱而且運氣差,這也不是她的錯,罪不至死——但想一想,也都作罷了。
爹急急忙忙的回到張村處理自己的事情,現在處理完了,說不定就也要回到成都來。以他的性格,若是在成都逮住自己,多半便要雙手叉腰哈哈大笑:“兔崽子,我可是給過你機會了。”即便撇開爹那邊,兄長和嫂子這樣的乾的可能性也大。尤其是嫂子,讓她追上了說不得還要被毆打一頓。
這裡跟賊人的根據地沒什麼區別。
他必須迅速離開這片是非之地。
按照去年在這裡的經驗,有不少來到成都的商隊都會聚集在城市東北邊的市集裡。由於這年月外界並不太平,跑長途的商隊許多時候會稍帶上一些順路的旅客,一方面收取部分路費,另一方面也是人多力量大,路上能夠相互照應。當然,在少數時候隊伍裡若是混進了賊人的探子,那多半也會很慘,因此對於同行的客人往往又有挑選。
在過去將近一年的時間裡,寧忌在軍中接受了許多往外走用得著的訓練,一個人出川問題也不大。但考慮到一方面訓練和實踐還是會有差距,另一方面自己一個十五歲的年輕人在外頭走、背個包袱,落單了被人盯上的可能性反而更大,因此這出川的第一程,他還是決定先跟別人一道走。
這天晚上去買了一個藥箱,添置了一些藥物。到得第二天早上,他便用生怕被壞人盯上的態度去找了一個今天離開的商隊臨時報名。上午時分,跟著這支有三十二匹馱馬,一百三十餘人的隊伍逃也似的從成都離開了……
……
“這位兄弟,在下陸文柯,江南路洪州人,不知小兄弟尊姓大名,從哪裡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