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輪輪的對沖、廝殺往來,金兵衝過來一輪又被殺退一輪。小廣場上的爭奪持續了半個多時辰,雙方各付出了兩百餘人的代價,隨著關城上方的火焰漸息,華夏軍才算在一片血泊中穩住了小廣場上的陣地。
屍體堆積如山。
在這片算不得寬敞的小小空地上,雙方以添油戰術各付出兩百餘人命的爭奪,已算得上是無比慘烈的作戰,即便是當年的小蒼河,也罕有達到如此烈度的廝殺。毛一山的陣地上幾度搖搖欲墜,大量的傷員第一輪撤下來,後又在第二輪的廝殺中犧牲,但直到最後,女真人也沒能真正地佔到上風。
這是劍門關進攻開始後第一個時辰裡的事情。華夏軍被死死壓在城牆下的小廣場前頭,雙方均未得寸進。華夏軍的戰意堅決,拔離速也絕不示弱。到得後來小小的區域內屍體堆積,一切都慘烈到極點。
毛一山在廝殺中倒在了血泊裡,一名連長叫了戰士背起他衝上城牆,越過關樓往後方送,士兵對著醫療隊大吼:“救活我團長。”這或許是他作為團長在戰場上受到的不多的優待,而更多的戰士,因為無法及時往後送,已經犧牲在了戰場上。
關樓上火焰漸息,隨著通路的逐漸被開啟,華夏軍開始嘗試往前方的突破。但後方的山道上,拔離速以炮陣將並不寬敞的山道守得固若金湯。到得這日下午,華夏軍才在數枚火箭彈的配合下拔除了後方的十數門鐵炮,嘗試朝山道上進攻過去。
等待他們的,亦是破釜沉舟的式的頑強抵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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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個國家或者民族,在遭逢危難之際,總會有傑出的人物出現,以各自的方式,進行一輪輪的改良或是反抗。
當然,又或者是因為萬馬齊喑,罕見的反抗,才會顯出如此特殊的分量。
戰馬賓士穿過,穿過山脊與遠路,越過了旌旗林立的營地,當斥候將劍門關激戰的訊息傳遞到完顏宗翰的手上時,這位即便親生兒子死去都不曾過度動容的女真老將,眼中也不禁沁出了兩行濁淚。
將軍百戰死,戰場上任何大將的傷亡,都是無法避免的。一位大將的折損,即便是自己的兒子,那也不過是運氣的問題罷了,但軍中的大將一位接著一位在戰場上敗陣、隕落,便代表著一個國家的國運,已然到了最為迫切、關鍵的時刻。
遙想當年阿骨打三千人起事,這三千人中,誰又能算得上特殊呢?一場場的戰鬥,成千上萬的人陸續死去,但女真意氣風發,誰的死去也不曾真正的影響大局。婁室在後來被稱為女真的戰神,但在當年,他也不見得比任何人都善戰,他只是在那幾十年的征戰中,活下來了而已。當婁室在西北隕落,後來又搭上辭不失,金國倍感痛心,一方面說明他們的彌足珍貴,另一方面,也只是說明,其餘人比不上他們了而已。
到得這一場西南之戰,從訛裡裡到設也馬,到余余、達賚,每一次的折損都令人心疼,對比跟隨阿骨打起事時的三十年前,這樣的情緒是不會有的。誰的死都很正常,一個將領死了,另一個替上就行,可到得眼前,他們每一個都無人可替了。
潭州之戰折了銀術可,原本也是自己與穀神去後,能夠鎮下場子的帥才之一,未曾料到由於完顏青珏這等紈絝的拖累,折在了那漢人將領的死間之策上。銀術可折損之後,他這一族的力量原本還能落於拔離速的肩上——這對兄弟的用兵,一人剛猛大氣,一人穩重綿柔,他們每個人的地位,原本就是比訛裡裡、余余、達賚等人更高的——可隨著劍門關戰況的傳來,宗翰心中明白,拔離速回不來了。
然而無法可想。
縱然從理智上來分析,西南黑旗的兵力已經捉襟見肘,但光是以獅嶺陣前的那次見面,宗翰心中便知道,劍閣之險,擋不住那位心魔要從後方殺出來的意志。
——若是西南的山外沒有秦紹謙的這兩萬餘人,或許對方還會盡求穩妥,待到大金離去之後再從容收復劍門關。但正因為有這兩萬人堵在路上,西南這條漆黑的魔龍,必會不惜一切地突破那道關卡。雖然日後或許會受到一定的反噬,但劍門關擋不住那心魔的意志,也擋不住那新型火器的進攻。
被安排在劍門關的,若不是拔離速這樣的將領,其餘的人,只會更快地崩潰、敗落,兩支華夏軍連成一片後,自己這支大軍的迴歸路途,也只會變得更加的坎坷。
回想著這將星雲集、而又逐漸隕落的這數十年的征程,宗翰嘆了一口氣,戴上頭盔,走出大帳。軍隊已經調動、集結完畢。
在劍門關被突破之前,集中所有精銳力量,進行一場大決戰,圍殺以秦紹謙為首的所謂華夏第七軍。
這是他能對拔離速的犧牲做出的唯一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