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林邊緣,有火光躍動,老人手持大槍,身體開始朝前方奔跑,那樹林邊緣的騎手舉著火把正在放火,陡然間,有凜冽的槍風呼嘯而來。
那騎手還在馬上,喉頭噗的被刺穿,槍鋒收了回來,不遠處的另外兩名騎兵也發現這邊的動靜,策馬殺來,老人持槍前行,中平槍平穩如山,轉眼間,血雨爆開在空中,失去騎手的戰馬與老人擦身而過。
老人抬起頭,看到了不遠處山峰上的完顏庾赤,這一刻,騎在漆黑戰馬上的完顏庾赤也正將目光朝這邊望過來,片刻,他下了命令。
箭頭上點起了火焰的弓箭手們將目光鎖定了這邊。老人手持大槍,退入樹林。
火箭的光點升上天空,朝著林子裡降下來,老人持槍走向林子的深處,後方便有煙塵與火焰升起來了。
林子不算太大,但真要燒光,也需要一段時間,此時在林地其餘的幾處,也有火焰燒起來,老人站在林地裡,聽著不遠處隱隱的廝殺聲與火焰的呼嘯傳來,耳中響起的,是十餘年前刺殺完顏宗翰的戰鬥聲、呼喊聲、蒼龍伏的低吟聲……這場戰鬥在他的腦海裡,從未平息過。
文英哪……
他想。
或長或短,人總會死的。有的,不過早晚之分……
天空之中,風聲鶴唳,海東青飛旋。
下方的林子裡,他們正與十餘年前的周侗、左文英正在同一場戰爭中,並肩作戰……
……
疤臉搶奪了一匹稍微溫馴的戰馬,一路廝殺、奔逃。
這一天已然臨近傍晚,他才靠近了西城縣附近,接近南面的山林時,他的心已經沉了下去,林子裡有金兵偵騎的痕跡,天空中海東青在飛。
他棄了戰馬,穿過林子小心翼翼地前進,但到得半途,終究還是被兩名金兵斥候發現。他奮力殺了其中一人,另一名金人斥候要殺他時,林子裡又有人殺出來,將他救下。
來的也是一名風塵僕僕的武人:“在下金成虎,昨日聚義,見過八爺。”
疤臉拱了拱手。
兩人皆是自那山谷中殺出,心中惦念著山谷中的狀況,更多的還是在擔心西城縣的局面,當下也未有太多的寒暄,一道朝著林子的北端走去。樹林越過了山脊,越是往前走,兩人的心中越是冰涼,遠遠地,空氣中正傳來異常的躁動,偶爾透過樹隙,似乎還能看見天空中的煙霧,直到他們走出樹林邊緣的那一刻,他們原本應該小心地躲藏起來,但扶著樹幹,筋疲力盡的疤臉難以抑制地跪倒在了地上……
南方淪陷一年多的時間以後,隨著西南戰局的轉機,戴夢微、王齋南的登高一呼,這才激勵起數支漢家部隊起義、反正,並且朝西城縣方向聚集過來,這是多少人費盡心機才點起的星星之火。但這一刻,女真的騎兵正在撕裂漢軍的軍營,大戰已接近尾聲。
而在戰場上飄蕩的,是原本應該身處數百里外的完顏希尹的旗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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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江畔的晚風嗚咽,伴隨著戰場上的號角聲,像是在奏著一曲蒼涼古舊的輓歌。完顏希尹騎在馬上,正看著視野前方漢家軍隊一片一片的逐漸崩潰。
大量的部隊已經放下武器,在地上一片一片的跪下了,有人負隅頑抗,有人想逃,但騎兵部隊毫不留情地給了對方以痛擊。這些部隊原本就曾投降過大金,眼見局面不對,又得了部分人的鼓舞,方才再度反叛,但軍心軍膽早喪。
他帶來這裡的騎兵即使不多,在得到了佈防情報的前提下,卻也輕易地擊潰了這邊聚集的數萬軍隊。也再次證明,漢軍雖多,不過都是無膽匪類。
遠遠近近,一些衣著襤褸、刀槍不齊的漢軍成員跪在那兒發出了哭泣的聲音,但絕大多數,仍只是一臉的麻木與絕望,有人在血泊裡嘶喊,嘶喊也顯得低啞,受傷計程車兵仍舊害怕引起金兵注意。完顏希尹看著這一切,偶爾有騎兵過來,向希尹報告斬殺了某個漢軍將領的訊息,順便帶來的還有人頭。
七八顆原本屬於將領的人頭已經被仍在地下,活捉的則正被押過來。不遠處有另一撥人近了,前來參拜,那是主導了這次**的大儒戴夢微,此人六十餘歲,容色看來悲苦,不苟言笑,希尹原本對其頗為欣賞,甚至於在他反叛之後,還曾對完顏庾赤講述儒家的可貴,但眼下,則有著不太一樣的觀感。
他受了戴夢微一禮,隨後下了戰馬,讓對方起身。前一次見面時,戴夢微雖是投降之人,但身軀一向筆直,這次見禮之後,卻始終微微躬著身子。兩人寒暄幾句,沿著山脊信步而行。
“……老實說,戴公鬧出如此聲勢,最終卻修書於我,將他們反手賣了。這事情若在別人那裡,說一句我大金天命所歸,識時務者為俊傑,我是信的,但在戴公這裡,我卻有些疑惑了,書信簡略,請戴公有以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