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傍晚,疤臉也帶著人從後頭追上來了,他帶著的亦是六名樣貌各異的怪人,其中甚至有一位老婆婆,一位小女孩。這幾人手上各有鮮血,卻是一路追來的途中,順路解決了幾名追兵,疤臉的手下,亦有一人死去。
江湖上說,綠林間的和尚道士、女人小孩,大多難纏。只因這樣的人物,多有自己獨特的功夫,防不勝防。人群中有認識那疤臉的,說了幾句,旁人便明白過來,這疤臉乃是附近幾處城鎮最大的“銷賬人”,手下養著的多是收錢取命的殺手。
這十餘年來天下混亂,各人都為自己掙命,尤其是這些收錢要命的,更是出了名的六親不認,卻想不到這次他們也加入到這佇列裡來了。
一行四十餘人往北而行,到得傍晚時分,才在附近的山間停下來,聚在一起商議該往哪裡走。此時此刻,大多數地方都不太平,西城縣方向固然還在戴夢微的手中,但遲早陷落,而且眼下過去,極有可能遭到女真人圍堵,華夏軍的主力遠在千里之外,眾人想要送過去,又得穿過大片的金兵控制區,至於往東往南,將這對兒女送去劉光世那邊,也很難確定,這劉將軍會對他們怎麼樣。
如此一番議論,待到有人說起在北面有人聽說了福祿前輩的訊息,眾人才決定先往北去與福祿前輩匯合,再做進一步的商量。
這時候夕陽西下,一行人在山間休憩,那對戴家子女也已經從馬車上下來了,他們謝過了眾人的拳拳之意。其中那戴夢微的女兒長得端方秀氣,見到隨行的眾人當中還有老婆婆與小女孩,這才顯得有些傷心,過去詢問了一番,卻發現那小女孩原來是一名身形長不大的侏儒,老婆婆則是擅長驅蟲、使毒的啞巴,手中抓了一條毒蛇,陰測測地衝她笑。
她是大家閨秀,何曾見過這等景象,當即被嚇得倒退了幾步,不敢再與這些看似尋常的殺手接近。
這一夜周圍狀況尚算太平,第二日大夥兒繼續啟程,到得這日夜間,襲擊便驟然而來了。殺過來的是一波同樣收錢辦事,渴望懸賞的降金綠林人,隨著火雨襲來,這些人從營地周圍驟然殺出,大約也是數十人的陣容,與營地中的人們陡然廝殺在一起。
有人拼殺,有人護了馬車轉移,林地之中一匹被點了火把的瘋牛在襲擊者的驅趕下衝了出來,撞開人群,驚了馬車。馬聲長嘶之中,車子朝路旁的坡地下方翻滾下去,一時間,護衛者、追殺者都沿著坡地瘋狂衝下,一面衝、一面揮刀廝殺。
戴氏兄妹從那馬車車廂中狼狽地爬出來,在黑暗之中暈頭轉向,一時間還弄不清方向,戴家公子踉踉蹌蹌地亂走,武藝最高的疤臉持刀殺將過去,轉眼間殺了一人、逼退一人,將那公子護在身後,那戴家姑娘卻是一聲呼救,被人扛了起來,朝一旁的林間跑去。
“婆子!丫頭!白夜——”疤臉放聲大喊,召喚著最近處的幾名手下,“救人——”
有追殺者見搶到了戴家姑娘,當即朝著樹林裡跟隨而去,護衛者們亦有數人衝了進去,其中便有那老婆婆、小女孩,另外還有一名手持短刀的年輕殺手,飛快地跟隨而上。
林間一陣追逐廝殺,不一會兒便死了幾人。那老婆婆、侏儒女孩的殺人手段各有特點,但畢竟身體所限,追逐起來沒有長力,被稱作“白夜”的年輕殺手目力極好,正是能在夜間視物,才得了這一外號,他在林間一路奔行追殺,途中殺了兩人,眼見周圍同伴越來越少,他隱匿入黑暗之中,轉眼間,也消失了腳步聲。
搶了戴家姑娘的數人一路殺殺逃逃,也不知過了多久,林子前方陡然出現了一道斜坡,扛著女子的那人停步不及,帶著人朝著坡下翻滾下去。另外三人衝上去,又將女子扛起來,這才沿著山坡朝另一個方向奔去。
此時追追逃逃已經走了相當遠,三人又奔跑一陣,估摸著後方已然沒了追兵,這才在林地間停下來,稍作休憩。那戴家姑娘被摔了兩次,身上也有擦傷,甚至因為途中叫喊一度被打得暈厥過去,但此時倒醒了過來,被放在地上以後偷偷地想要逃走,一名劫持者發現了她,衝過來便給了她一耳光。
“這騷娘,竟然還敢逃——”
“得教訓教訓他!”
幾人的說話聲中,又是一記耳光落了下來,戴家姑娘哭了出來,也就在此刻,黑暗中陡然有人影撲出,短刀從側面插入一名男子的後背,林間便是一聲慘叫,隨後就是兵器交擊的響聲帶著火花亮起來。
“殺——”
“我就知道有人——”
“做了他——”
“殺了小妞——”
呼喊聲急促得猶如暴雷,戴家姑娘的眼前人影交錯,鮮血濺在了她的臉上,有人倒下,有一道身影擋在她的前方,似乎說了一聲:“走。”由於語調不高,她還在懷疑是否幻覺,那邊的聲音更多的響起來:“是‘白夜’!”
“都是收錢吃飯!你拼什麼命——”
“老八給你多少錢!這人頭值一千兩啊——”
“錢對半分,女人給你先爽——”
“我操你——”
黑夜裡濺起來的血光有劫持者的也有那殺手的,前方又是低沉的一聲:“走!”戴家姑娘才反應過來,從地上爬起來朝前方黑暗中奔跑而去,回過頭時,只見那邊一道身影倒在地下,另外三道人影兀自廝殺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