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今天說得很好,我原本將你們當成漢人,以為還能有救。但今天以後,你們在我眼裡,跟女真人沒有區別了!”他原本樣貌清秀、眉目和善,但到得這一刻,眼中已全是對敵的冷漠,令人望之生懼。
“殺了他——”院子裡浮塵擴散,經過了方才的爆炸,華夏軍朝這邊趕來已經是遲早的事情,陡然間發出大喝的乃是少年扔出手榴彈時仍在房間裡,往另一邊窗戶外撞出去了的黃山。他看似魯直,實則心思細膩,此時從側後方猛地衝過來,少年身形一退,撞破了木棚後方的板子、立柱,整個棚屋垮塌下來。
只聽那少年聲音響起:“黃山,早跟你說過不要鬧事,否則我親手打死你,你們——就是不聽!”
這聲音落下,棚屋後的黑暗裡一顆石頭刷的飛向黃南中,始終守在旁邊的黃劍飛揮刀砸開,隨後便見少年陡然衝出了黑暗,他沿著院牆的方向高速衝鋒,毛海等人圍將過去。
首當其衝的那人轉眼間與少年相對,兩人的刀都斬在了空中,卻是這名武者心中畏懼,身體一個不穩摔在地上,少年也一刀斬空,衝了過去,在好不容易爬到門邊的嚴鷹屁股上帶了一刀。嚴鷹一聲慘叫,鮮血從屁股上湧出來,他想要起身開門,卻終究爬不起來,趴在地上哭喊起來。
黃山、毛海以及其餘兩名武者追著少年的身影狂奔,少年劃過一個半圓,朝聞壽賓父女這邊過來,曲龍珺縮著身子大哭,聞壽賓也帶著哭腔:“別過來,我是好人……”陡然間被那少年推得踉蹌飛退,直撞向衝來的黃山等人,昏暗中人影混亂交錯,傳出的也是刀鋒交錯的聲音。
聞壽賓在刀光中慘叫著到底,一名武者被砍翻了,那凶神惡煞的毛海身體被撞得飛起、落地,側腹捱了一刀,半個身體都是鮮血。少年以高速衝向那邊的黃劍飛與黃南中,與黃劍飛拼過兩刀,身體一矮,拉住黃劍飛的小腿便從地上滾了過去,一腳也踢翻了黃南中。
黃劍飛身形倒地,大喝之中雙腳連環猛踢,踢倒了屋簷下的另一根柱子,轟隆隆的又是一陣倒塌。此時三人都已經倒在地上,黃劍飛翻滾著試圖去砍那少年,那少年也是靈活地翻滾,直接翻過黃南中的身體,令黃劍飛投鼠忌器。黃南中手腳亂打亂踢,有時候打在少年身上,有時候踢到了黃劍飛,只是都沒什麼力量。
灰暗的院子,混亂的景象。少年揪著黃南中的頭髮將他拉起來,黃劍飛試圖上前營救,少年便隔著黃南中與他換刀,隨後揪住老人的耳朵,拖著他在院子裡跟黃劍飛繼續打鬥。老人的身上轉眼間便有了數條血痕,隨後耳朵被撕掉了,又被揪住另一隻耳朵,淒厲的喊聲在夜空中迴盪。
曲龍珺看著倒在血泊裡的聞壽賓,怔怔的有些不知所措,她縮小著自己的身子,院子裡一名俠客往外頭逃跑,黃山的手陡然伸了過來,一把揪住她,朝著那邊圍繞黃南中的打鬥現場推過去。
“啊……”曲龍珺大哭,黃南中也大哭,老人與少女的哭聲交匯在一起,隨後變成這亂局的一部分,黃山以少女為掩護,朝著那少年殺將過去,刀光在夜色裡狂舞、拼殺。陡然間,曲龍珺的身軀一震,朝著前方倒在了地上。
不遠處灰暗的地面,有人掙扎慘叫,有人帶著血還在往前爬,聞壽賓眼睛睜開,在這灰暗的天幕下已經沒有聲息了,之後黃劍飛也在廝殺中倒下,名叫黃山的壯漢被打倒在房間的廢墟里砍……
……
凌晨,天最為晦暗的時候,有人衝出了成都城南平戎路的這間小院子,這是最後一名倖存的俠客,已然破了膽,沒有再進行廝殺的勇氣了。門檻附近,從屁股往下都是鮮血的嚴鷹艱難地向外爬,他知道華夏軍不久便會過來,這樣的時刻,他也不可能逃掉了,但他希望遠離院子裡那個突然殺人的少年。
寧忌將黃山砍倒在房間的廢墟里,院子內外,滿地的屍體與傷殘,他的目光在院門口的嚴鷹身上停留了兩秒,也在地上的曲龍珺等人身上稍有停留。
房間裡的傷員都已經被埋起來了,縱然在手榴彈的爆炸中不死,估計也已經被倒塌的屋子給砸死,他朝著廢墟里頭走過去,感受著腳下的東西,某一刻,扒開碎瓦片,從一堆雜物裡拖出了醫藥箱,坐了下來。
他的身上也有著傷勢和疲倦,需要包紮和休息,但一時間,沒有動手的力氣。
這個時候,他看到那秦崗與陳謂的屍體就在一旁的瓦礫堆裡埋著。
“來報仇啊,傻嗶……”他罵了一句。
天尚未亮。對他來說,這也是漫長的一夜。
一開始看見有敵人過來,固然也有些興奮,但對於他來說,縱然擅長於殺戮,父母的教導卻從來不允許他沉迷於殺戮。當事情真變成擺在眼前的東西,那就不能由著自己的性子來,他得仔細地分辨誰是好人誰是壞人,誰該殺誰不該殺。
說起來,除了過去兩個月裡私下的偷窺,這還是他第一次真正面對這些同為漢族的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