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真的找死——”女子舉刀向著他,目光依舊被氣得顫抖。
“我找你孃親!咳咳咳——”湯敏傑咳了幾聲,雖然坐在地上,話語卻更兇一些,“死破鞋!裝純潔啊!被賣過來當了幾年丫鬟,忘記自己是誰了是吧!”
湯敏傑的話語惡毒,女子聽了雙眼頓時充血,舉刀便過來,卻聽坐在地上的男子一刻不停地破口大罵:“——你在殺人!你個婆婆媽媽的賤貨!連口水都覺得髒!碰你胸口就能讓你後退!幹什麼!被抓上來的時候沒被男人輪過啊!都忘記了是吧!咳咳咳咳……”
他揉著脖子又咳了幾聲,從地上站起來,面對著對方的刀尖,徑直走過去,將脖子抵在那兒,直視著女子的眼睛:“來啊,破鞋!現在看起來有點樣子了,照這裡捅啊。”
湯敏傑繼續往前走,那女人手上抖了兩下,終於撤回刀尖:“黑旗軍的瘋子……”
湯敏傑揉著脖子扭了扭頭,隨後一打響指:“我贏了!”
他轉身走回火爐旁邊,繼續生火,口中道:“瘋不瘋的不關你們的事,在這種地方,都有今天沒明天的人,你每次見我都要威脅我兩句,我都不知道你想幹什麼。怎麼,你是一條狗啊?每次都要在主人身邊幫著吠兩句,不然不自在是吧?你想威脅我什麼?把我千刀萬剮?我又欺負你主子了?”
那女子手臂顫抖,人反倒冷靜下來了,咬了咬牙:“……夫人上次見你之後,情況就很不對勁,甚至生了一場大病最近才好,你……夫人對我、對我全家都有再造之恩,你到底說了些什麼……”
她不再威脅,湯敏傑回過頭來,起身:“關你屁事!你夫人把我叫出來到底要幹嘛,你做了就行。婆婆媽媽的,有事情你耽誤得起嗎?”
女子點了點頭,這時候倒不再生氣了,從衣袖的夾層裡拿出幾張紙來,湯敏傑一把接過,坐到爐火邊的地上看起來:“嗯,有什麼不滿啊,威脅啊,你現在可以說了……哎呀,你家夫人夠狠的,這是要我殺人全家?這可都是女真的官啊……”
女人站在房間中央俯視他,此時卻也沒話可說了,過得一陣,湯敏傑看完資料,確認一遍後直接扔進旁邊的火裡,抬起頭來:“你家夫人的想法是什麼?沒跟你說嗎?”
“夫人讓我轉達,你跟她說的事情,她沒有辦法做決定,這是她唯一能給你的東西,怎麼用,都隨便你……她盡力了。”
“……”
湯敏傑沉默了片刻。
“……可以理解。”他道。
隨後又道:“謝謝她,我很敬佩。”
女人似乎想要說點什麼,但最終還是轉身離開,要拉開門時,聲音在後頭響起來。
“過去十年時間,有上百萬人在這裡過著豬狗不如的日子,有上百萬的女人,在這裡當妓女、當狗,你也當過的。有機會離開就離開,沒有人怪你,但如果你要留下來學人打仗,那就不要忘了,你當過狗。”
女人的手握在門栓上頓了頓:“我知道你們是英雄好漢……但別忘記了,世上還是普通人多些。”
“……是啊,不過……那樣比較難過。”
這句話猶如嘆息,從後方傳來,女人推門而出,轉頭關門時,看見那來自黑旗軍的代號“小丑”的男人正蜷在爐邊烤火,這個時候,在這人的身上倒看不出方才的惡毒與兇狠來了。
外頭正是白皚皚的大雪,過去的這段時間,由於南面送來的五百漢人俘虜,雲中府的狀況一直都不太平,這五百俘虜皆是南面抗金官員的家眷,在路上便已被折磨得不成樣子。因為他們,雲中府已經出現了幾次劫囚、暗殺的事件,過去十餘天,傳聞黑旗的人大規模地往雲中府的水井中投入動物屍體甚至是毒藥,人心惶惶之中更是案件頻發。
女人並不知道有多少事件跟房間裡的男人真正有關,但可以肯定的是,對方必然沒有置身事外。
過去一年多的事件裡,房間裡的男人做出的一些事情,令敵我雙方都有些為之恐懼。五百俘虜抵達雲中後,夫人救下了兩百人,但不知為什麼,為著這男人說的一些誅心之言,夫人病倒了一段時間,醒來之後便讓她送來這些資料。那是掌管漢奴後續處置的一些官員資料,包括他們家人、把柄、弱點,這些年的蒐集,都已經被送了出來。
她踏上雪白的長街,一路朝著穀神府上回去。心中知道,接下來的雲中府,又會是一場腥風血雨。
但白色的大雪掩蓋了喧囂,她呵出一口水汽。被擄到這邊,轉眼間許多年。漸漸的,她都快適應這裡的風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