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小忙。”蘇文方笑著,不待陸橋山打斷,已經說了下去,“我華夏軍,眼下已商貿為第一要務,很多事情,簽了合同,答應了人家的,有些要運進來,有些要運出去,如今事情變化,新的合同我們暫時不簽了,老的卻還要履行。陸將軍,有幾筆生意,您這裡照應一下,給個面子,不為過吧?”
“打住打住打住……”陸橋山伸手,“尊使啊,坦白說,我也想幫忙,希望你們這次的事情大事化小,可是時局不一樣了,您知道如今這西南之地,來了多少人,多了多少眼線,那些讀書人啊,一個個恨不得立刻奪了我的職,他們親自指揮大軍進山裡,然後馬革裹屍還。陸某的壓力很大,不止是朝廷裡的命令,還有這背後的眼睛。這些事情,我一插手,遮不住風的,陸某背不住這背後的千夫所指……戰時通敵,抄家滅族啊。”
“大家都不容易,陸將軍,可以商量。”
陸橋山只是擺手。
蘇文方正色道:“陸將軍,你也不用老是推脫,在下說句實在的吧。出山之時,寧先生曾經說過,這場仗,他是真的不想打,理由非常簡單,女真人就要來了、他們真的要來了!吃掉莽山部,吃掉你們,真的是兩敗俱傷,我們希望,把真正的力量放在對抗女真人上,擺平女真,我們之間尚有商量的餘地,女真擺平我們,華夏亡國滅種。陸將軍,你真想這樣?”
陸橋山雙手交握,想了片刻,嘆了口氣:“我何嘗不是這樣想,可是啊……擺開說,我的問題,寧先生、尊使你們也都看得到,不如這樣……我們仔細地、好好地商量一下,商量個折中的辦法,誰也不欺誰,好不好?老實說,我仰慕寧先生的睿智,可是啊,他算計得太厲害啦,你看,我背後這麼多的眼睛,朝廷下令讓我打你們,我拒而不前,暗地裡還幫你們做事,就算是小事……寧先生把它透出去怎麼辦?”
蘇文方正要說話,陸橋山一伸手:“陸某小人之心、小人之心了。”
“辦法總是能想的。”蘇文方道。
“我也覺得是這樣,不過,要找時間,想辦法溝通嘛。”陸橋山笑著,隨後道:“其實啊,你不知道吧,你我在這裡商量事情的時候,梓州府可是熱鬧得很呢,‘雁南飛’上,龍其飛此時恐怕正在大宴賓朋吧。老實說,這次的事情都是他們鬧得,一幫腐儒鼠目寸光!女真人都要打過來了,還是想著內鬥!要不然,陸某出訊息,黑旗出人,把他們一鍋端了算了。哈哈……”
陸橋山一面說,一面大笑起來,蘇文方也笑:“哎,這個就隨便他們吧,龍其飛、李顯農這些人的事情,寧先生不是不知道,不過他也說了,為了裝逼,喪心病狂有什麼不對,我們不要這麼狹隘……而且,這次的事情,也不是他們搞得起來的……”
“哦,為了裝逼,喪心病狂有什麼不對……寧先生說的?”陸橋山問道。
蘇文方點點頭。
“有哲理,有哲理……記下來,記下來。”陸橋山口中唸叨著,他離開座位,去到一旁的書桌邊上,拿起個小本子,捏了毛筆,開始在上頭將這句話給認真記下,蘇文方皺了皺眉頭,只得跟過去,陸橋山對著這句話讚美了一番,兩人為著整件事情又商量了一番,過了一陣,陸橋山才送了蘇文方出來。
這裡並非大帳,周圍顯得偏僻安靜,蘇文方與陸橋山告辭後轉身離去,走出不遠,面上已經平靜得沒有了表情。陸橋山站在那帳篷外,一直微笑揮手,待到蘇文方離去好一陣子,帳篷裡有人出來,走到他後頭,陸橋山的面色也已經肅穆威嚴起來。
後方出現的,是陸橋山的幕僚知君浩:“將軍覺得,這使者說的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兄長何指?”
“是指和登三縣根基未穩,難以支撐的事情。是故意示弱,還是將真話當假話講?”
“寧毅只是凡人,又非神明,涼山道路崎嶇,資源匱乏,他不好受,必然是真的。”
“那將軍怎麼選?”
“……知兄,我們面前的黑旗軍,在西南一地,好像是雌伏了六年,可是細細算來,小蒼河大戰,是三年前才徹底結束的。這支軍隊在北面硬抗百萬大軍,陣斬完顏婁室、辭不失的戰績,過去不過三四年罷了。龍其飛、李顯農這些人,不過是天真妄想的腐儒,以為切斷商道,就是挾天下大勢壓人,他們根本不知道自己在撩撥什麼人,黑旗軍與人為善,不過是老虎打了個盹。這人說得對,老虎不會一直打盹的……把黑旗軍逼進最壞的結果裡,武襄軍會被打得粉碎。”
知君浩在側面看著陸橋山,陸橋山說著話,低頭看著手中的冊子。關於他景仰寧毅,偶爾記下寧毅一些奇怪話語的事情,在最頂層的小圈子裡有所流傳,黑旗與武襄軍做生意許久,不少親近之人便也都知道。不過沒有多少人能夠明白,自黑旗軍在西南落腳的這幾年來,陸橋山反反覆覆地打聽與研究寧毅,思考他的想法,推測他的心理,也在一次次殫精竭慮地模仿著與之對陣的情況……
“如果可能,我不想衝在頭上,考慮什麼跟黑旗軍堆壘的事情。可是,知兄啊……”陸橋山抬起頭來,魁梧的身上亦有兇戾與堅定的氣息在凝聚。
“……知兄啊……華夏之名,又豈能被一群這樣的逆匪所奪?”
他的聲音不高,然而在這夜色之下,與他相映的,也有那延綿無盡、一眼幾乎望不到邊的獵獵旌旗,十萬大軍,狼煙精氣,已肅殺如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