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汾州,那場巨大的祭奠已經進入尾聲。
田實從那高臺上走下來時,看到的是過來的各個勢力的首領。對士兵的祭奠,可以激昂士氣,同時發出了檄文,再度為抗金以正名。而在這其中,更有意義的是各方勢力已經展現抗金決心後的會盟。
過去的那段時間,晉王地盤上的戰爭激烈,眾人度日如年,十二月初,在田實失蹤的數日時間裡,希尹早已安排下的眾多內應連番動作,林州叛亂,壺關守將伍肅投敵,威勝幾個大族私下串聯蠢蠢欲動,其餘各地都有田實已死的訊息在傳播,眼看著整個晉王勢力就要在幾天的時間裡土崩瓦解。
虧得樓舒婉連同華夏軍展五不斷奔走,堪堪穩住了威勝的局面,華夏軍祝彪率領的那面黑旗,也正好趕到了林州戰場,而在這之前,若非王巨雲當機立斷,率領麾下部隊強攻了林州三日,恐怕即便黑旗到來,也難以在女真完顏撒八的軍隊到來前奪下林州。
其餘各地,又有大大小小的博弈與衝突不斷進行著。及至十二月中旬,田實率領隊伍自那大雪之中逃脫,隨後數天時間將他仍舊平安的訊息傳遍晉地。整個晉王的勢力,已經在覆滅的鬼門關上走過一圈。
而在這個過程裡,沃州破城被屠,林州守軍與王巨雲麾下部隊又有大量損失,壺關一帶,原本晉王方面數支部隊互相廝殺,喪心病狂的叛亂失敗者幾乎焚燬半座城池,並且埋下火藥,炸燬小半座城牆,使這座關卡失去了防禦力。威勝又是幾個家族的除名,同時需要清理其族人在軍中影響而造成的混亂,亦是田實等人需要面對的複雜現實。
然而,也真是經歷過這樣殘酷的內部清理之後,在抗金這件事上,田實、於玉麟、樓舒婉這一派的人才擁有了一定的選擇權與行動能力。否則,上百萬晉王軍隊北上,被一次次的打敗是為什麼。田實、於玉麟等人甚至時時都在提防著有人從背後捅來一刀,士兵又何嘗不是戰戰兢兢、一觸即潰——當然,這些也都是上戰場後田實才意識到的、比推測更加殘酷的事實。
到如今,對於晉王抗金的決心,已再無人有絲毫懷疑,士兵跑了許多,死了許多,剩下的終於能用了。王巨雲認可了晉王的決心,一部分曾經還在觀望的人們被這決心所感染,在十二月的那次大動盪裡也都貢獻了力量。而該倒向女真一方的人,要動手的,這時候大都也已經被劃了出來。
此後的一個月,女真人不再強攻,王巨雲的力量已經被壓縮到晉王的地盤內,甚至在配合著田實的勢力進行收、改編的工作。黃河北岸的一些山匪、義師,意識到這是最後亮出反金旗幟的機會,終於趕來投靠。田實當初所說過的成為中原抗金龍頭的設想,就在這樣慘烈的付出後,初步成為了現實。
祭奠的這一天,亂師的首領王巨雲率隊來了,黑旗的祝彪趕來了,西面的巨匪紀青黎來了,大光明教的教主林宗吾來了,此外還有於玉麟以及晉王體系內一干大將的代表,有八臂龍王史進這類民間義師派出的代表……幾乎晉地附近所有大小抗金勢力,都在此時派出了人員參加。
這些人,有的先前就認識,有的甚至有過過節,也有的方是第一次見面。亂師的首領王巨雲揹負雙劍,面色肅然,一頭白髮之中卻也帶著幾分儒雅的氣息,他本是永樂朝方臘麾下的尚書王寅,在永樂朝倒下之後,他又一度出賣了方七佛、方百花等人,甚至於寧毅等人有過隔空的交手,此後消失數年,再出現時已經在雁門關南面的混亂局面中拉起一攤事業。
代表華夏軍親自趕來的祝彪,此時也已經是天下有數的高手。回首當年,陳凡因為方七佛的事情上京求援,祝彪也參與了整件事情,雖然在整件事中這位王尚書行跡飄忽,但是對他在背後的一些行為,寧毅到後來還是有所察覺。林州一戰,雙方配合著攻下城池,祝彪不曾提起當年之事,但彼此心照,當年的小恩怨不再有意義,能站在一起,卻不失為可靠的戰友。
另一位熟人林宗吾的地位便稍稍尷尬了些,這位“天下第一”的大和尚不太受人待見。祝彪瞧不上他,王寅似乎也不打算追究當年的瓜葛。他的手下雖然教眾眾多,但打起仗來實在又沒什麼力量。
沃州第一次守城戰的時候,林宗吾還與守軍並肩作戰,最終拖到了解圍。這之後,林宗吾拖著軍隊上前線,雷聲大雨點小的到處亂跑——按照他的設想是找個必勝的仗打,或者是找個合適的時機打蛇七寸,立下大大的戰績。然而哪有這麼好的事情,到得後來,遇上攻林州不果的完顏撒八,被打散了軍隊。雖然未有遭到屠殺,後來又整理了部分人手,但此時在會盟中的位置,也就無非是個添頭而已。
眾人對於田實的認可,看起來風光無限,在數月之前的想象中,也實在是讓人志得意滿的一件事。但唯有經歷過這幾次生死線的掙扎過後,田實才終於能夠了解其中的艱難和重量。這一天的會盟結束後,北面的邊關有女真人蠢蠢欲動的訊息傳來——但想來是佯動。
田實則踏上了回威勝的車駕,生死關頭的幾度輾轉,讓他懷念起家中的女人與孩子來,即便是那個一直被軟禁起來的父親,他也頗為想去看一看。只希望樓舒婉手下留情,如今還不曾將他除掉。
車隊在雪地中緩慢地前行。此時的他明白,在這冰封的天地間喘息過這一瞬,就要再度踏上征程,接下來,或許所有人都不會再有喘息的機會了。
女真大營。
完顏希尹在帳篷中就這暖黃的燈火伏案書寫,處理著每天的工作。
忽然風吹過來,傳來了遠方的訊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