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真士兵性情悍勇,輸了幾次,口中已經有鮮血吐出來,他站起來大喝了一聲,似乎發了兇性。希尹坐在那兒,拍了拍手:“好了,換人。”
他選了一名女真士兵,去了甲冑兵器,再度上場,不久,這新上場計程車兵也被對方撂倒,希尹於是又叫停,預備換人。堂堂兩名女真勇士都被這漢人打倒,周圍旁觀的其它士兵頗為不服,幾名在軍中身手極好的軍漢自告奮勇,然而希尹不為所動,想了想,又點了一名武藝算不得出眾計程車兵上去。
那新上場的女真士兵自覺擔負了榮譽,又知道自己的斤兩,這次動手,不敢魯莽上前,而是儘量以巧勁與對方兜著圈子,希望連續三場的比試已經耗了對方不少的盡力。然而那漢人也殺出了氣魄,幾度逼上前去,手中虎虎生風,將女真士兵打得不斷飛滾逃竄。
圍觀的一種女真人大聲加油,又是不斷叫罵。正廝打間,有一隊人從場外過來了,眾人都望過去,便要行禮,為首那人揮了揮手,讓眾人不要有動作,以免打亂比試。這人走向希尹,正是每日裡慣例巡營歸來的女真元帥完顏宗翰,他朝場內只是看了幾眼:“這是何人?武藝不錯。”
“華夏軍中出來的,叫高川。”希尹只是第一句話,便讓人震驚,隨後道,“曾經在華夏軍中,當過一排之長,手下有過三十多人。”
“哦?”宗翰皺了皺眉,這次看那比試看得更認真了點,“有這等身手,在我軍中做個謀克(百夫)也夠了,如何出來的?”
“打罵了手下人。”希尹道,“我著人查問了一下,應該是隨意打罵手下士兵、屢教不改,後來與上頭起了衝突。”
“這是得罪人了啊。”宗翰笑了笑,此時眼前的比試也已經有了結果,他站起來抬了抬手,笑問:“高勇士,你以前是黑旗軍的?”
那高川拱手跪下:“是。”
“是得罪了人吧?”
高川看看希尹,又看看宗翰,遲疑了片刻,方道:“大帥英明……”
這世上關於得罪人的故事,大多都顯得類似,在宗翰的提問下,高川陳述了一番。宗翰安撫幾句:“黑旗軍對你這樣的勇士都不能知人善用,可見一時奮起,也難以長久了,你便在我軍中,安心做事,自有一番功名……”云云。
宗翰既開了口,希尹不再說話。日理萬機的兩人隨後從這邊離開,宗翰道:“對我剛才所言,穀神似有些不以為然,不知為何。”
“大帥覺得,北面這支萬餘人的華夏軍,戰力如何?”
“……若不是人數少些,說是唯一讓我憂心者,也不足為過了。只是能否比得上西南那支,如今還有些難說。”
“擊潰李細枝一戰,乃是與那王山月相互配合,林州一戰,又有王巨雲強攻在前。唯獨那林河坳,可顯其戰力卓絕。”希尹說著,隨後搖頭一笑,“當今天下,要說真正讓我頭疼者,西南那位寧先生,排在第一啊。西北一戰,婁室、辭不失縱橫一世,尚且折在了他的手上,而今趕他到了西南的山裡,中原開打了,最讓人覺得棘手的,還是這面黑旗。前幾天術列速與那頭的一個照面,旁人都說,滿萬不可敵,已經是不是女真了。嘿,若是早十年,天下誰敢說出這種話來……”
“哈哈,將來是小兒輩的歲月了。”宗翰拍了拍希尹,“你我便在離開之前,替他們解決了這些麻煩吧。能與天下英豪為敵,不枉此生。”
希尹點頭也笑:“我只是遺憾哪,之前與那寧先生,都不曾正式交手,西北大戰過後,方知道他的本領,教出個完顏青珏,原本想歷練一番再打他的主意,還未做好準備,便被抓了……十二月初那場大戰,威勝坐鎮的有黑旗軍的人,若非他們插手,田實早死了。唉,打來打去,我跟他的弟子交手,他跟我的弟子交手,勝了沒什麼了不起,敗了可是大丟面子……”
他說到這裡,微微頓了頓:“華夏軍治軍嚴格,這是那寧先生的手筆,軍規有定,上層官員絕不可對下層士兵進行‘侮辱性質’之打罵。我曾仔細看過,訓練之中,戰場之上,有誤傷,有喝罵,份屬尋常,然而若官員對士兵有不平等的看法,那便極為嚴重。為了杜絕這等情況,華夏軍中專門有負責此等事務的軍法官,輕則反省重則去職。這位姓高的排長,武藝高強,心狠手辣,放在哪裡都是一員猛將,對手下有打罵侮辱的情況,被開革了。”
“……不平等?”宗翰遲疑片刻,方才問出這句話。這個形容詞他聽得懂又聽不懂,金國人是分為數等的,女真人第一等,渤海人第二,契丹第三,遼東漢人第四,接下來才是南面的漢人。而即便出了金國,武朝的“不平等”自然也都是有的,讀書人用得著將務農的泥腿子當人看嗎?一些懵懵懂懂當兵吃餉的窮苦人,腦子不好用,一輩子說不了幾句話的都有,將官的隨意打罵,誰說不是正常的事情?
基於這些,完顏宗翰自然明白希尹說的“平等”是什麼,卻又難以理解這平等是什麼。他問過之後片刻,希尹方才點頭確認:“嗯,不平等。”
“這如何做得到?”
“所以說,華夏軍軍紀極嚴,手下做不好事情,打打罵罵可以。內心過於輕視,他們是真的會開革人的。今天這位,我反覆詢問,原本便是祝彪麾下的人……因此,這一萬人不可小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