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晉王勢力的政變,田家三兄弟,田虎、田豹盡皆被殺,剩下田彪由於是田實的父親,軟禁了起來。與女真人的作戰,前方拼實力,後方拼的是人心和恐懼,女真的陰影已經籠罩天下十餘年,不願意在這場大亂中被犧牲的人必然也是有的,甚至很多。因此,在這已經演變十年的中原之地,朝女真人揭竿的局面,可能要遠比十年前複雜。
樓舒婉簡單地點了點頭。
“我知道樓姑娘手下有人,於將軍也會留下人手,宮中的人,可用的你也儘管調撥。但最重要的,樓姑娘……注意你自己的安全,走到這一步,想要殺你的人,不會只有一個兩個。道阻且長,我們三個人……都他孃的珍重。”
他在這高高的露臺上揮了揮手。
人都只能順著大勢而走。
離開天極宮時,樓舒婉看著繁華的威勝,想起這句話。田實成為晉王只一年多的時間,他還未曾失去心中的那股氣,所說的,也都是不能與外人道的肺腑之言。在晉王地盤內的十年經營,如今所行所見的一切,她幾乎都有參與,然而當女真北來,自己這些人慾逆大勢而上、行博浪一擊,眼前的一切,也隨時都有倒戈的可能。
這城市中的人、朝堂中的人,為了生存下去,人們願意做的事情,是難以想象的。她想起寧毅來,當年在京城,那位秦相爺下獄之時,天下民意洶洶,他是搏浪而行之人,真希望自己也有這樣的本領……
幾日後,宣戰的信使去到了女真西路軍大營,面對著這封戰書,完顏宗翰心情大悅,豪邁地寫下了兩個字:來戰!
當日,女真西路軍擊垮王巨雲先鋒大軍十六萬,殺人無數。
不久後,威勝的大軍誓師,田實、於玉麟等人率軍攻向北面,樓舒婉坐鎮威勝,在高高的城樓上與這浩蕩的軍隊揮手道別,那位名叫曾予懷的儒生也加入了軍隊,隨大軍而上。
威勝隨之戒嚴,自此時起,為保證後方運作的嚴厲的鎮壓與管制、包括腥風血雨的清洗,再未停歇,只因樓舒婉明白,此刻包括威勝在內的一切晉王地盤,城池內外,上下朝堂,都已化為刀山劍海。而為了生存,獨自面對這一切的她,也只能更加的不擇手段與冷酷無情。
在雁門關往南到太原廢墟的貧瘠之地間,王巨雲一次又一次地戰敗,又被早有準備的他一次次的將潰兵收攏了起來。這裡原本就是沒有多少活路的地方了,軍隊缺衣少糧,器械也並不精銳,被王巨雲以宗教形式聚攏起來的人們在最後的希望與鼓舞下前行,隱約間,能夠看到當年永樂朝的些許影子。
大名府的鏖戰猶如血池地獄,一天一天的持續,祝彪率領萬餘華夏軍不斷在四周騷擾點火。卻也有更多地方的起義者們開始聚集起來。九月到十月間,在黃河以北的中原大地上,被驚醒的人們猶如病弱之人身體裡最後的白細胞,燃燒著自己,衝向了來犯的強大敵人。
這是中原的最後一搏。
在西北,平原上的戰火一日一日的推向古城成都。對於城中的居民來說,他們已經許久未曾感受過戰爭了,城外的訊息每日裡都在傳來。知府劉少靖聚攏“十數萬”義軍抵抗黑旗逆匪,有捷報也有戰敗的傳言,偶爾還有嘉定等地被黑旗逆匪屠滅一空的傳聞。
有的人在大戰開始之前便已逃離,也總有故土難離,或是稍稍猶豫的,失去了離開的機會。劉老栓是這未曾離開的眾人中的一員,他祖祖輩輩世居成都,在南門附近有個小鋪子,生意一向不錯,有第一批人離開時,他還有些猶豫,到得後來不久,成都便四面戒嚴,再也無法離開了。再接下來,各種各樣的傳言都在城中發酵。
黑旗——這是武朝的人們並不瞭解的一支軍隊,要說起它最大的逆行,無疑是十餘年前的弒君,甚至有許多人認為,便是那魔頭的弒君,導致武朝國運被奪,從此轉衰。黑旗轉移到西南的這些年裡,外界對它的認知不多,就算有生意往來的勢力,平時也不會說起它,到得如此一打聽,眾人才知道這支悍匪早年曾在西北與女真人殺得昏天黑地。
得是多麼兇殘的一幫人,才能與那幫女真蠻子殺得有來有往啊?在這番認知的前提下,包括黑旗屠殺了半個成都平原、嘉定已被燒成白地、黑旗軍不光吃人、而且最喜吃女人和小孩的傳言,都在不斷地擴大。與此同時,在捷報與敗績的訊息中,黑旗的炮火,不斷往成都延伸過來了。
到得九月下旬,成都城中,已經時時能看到前線退下來的傷兵。九月二十七,對於成都城中居民而言來得太快,實際上已經放緩了攻勢的華夏軍抵達城池南面,開始圍城。
劉老栓拿起了家中的火叉,告別了家中的妻兒,準備在危急的關頭上城幫忙。
十月初一,華夏軍的衝鋒號響起半個時辰後,劉老栓還沒來得及出門,成都南門在守軍的倒戈下,被攻破了。
大門在炮火中被推開,黑色的旗幟,蔓延而來……
武朝,臨安。
且不提西南的戰事,到得十月間,天氣已經涼下來了,臨安的氛圍在沸騰中透著志氣與喜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