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有……死傷了數人……”韓敬猶豫一下,又補充,“死了五位兄弟,有些負傷的……”
周喆抿起了嘴,然後道:“都是烈士,要好好撫卹。你們雖是為大當家而私自出營,但這次,錢從宮裡出。不過,你也得跟大夥兒說好,朕是敬佩你們大當家做的事情,但這等不守規矩的事,可一不可再了,若還有下次,朕也只得像對待秦家一樣,忍痛……查辦你們。”
韓敬回答了之後,周喆才又點了點頭,微笑道:“另外有一點,朕倒是有些奇怪,你們如此愛戴陸大當家,為何每次都是你來見朕,不是那陸大當家本人呢?”
韓敬猶豫了一下:“……大當家,畢竟是女子,因而,這些事情,都是託臣下來分說……絕非對陛下不敬……”
“哈哈哈哈。”周喆豁達地笑起來,“朕明白了,朕明白了。韓卿不用著急,朕都明白的。你們大當家,是個可敬可佩的女巾幗、大英雄,朕心照了。今日之事,她若過來,我倆之間,說不定還真不好說話。呂梁山,皆是朕的子民,你們受苦多年,是朕的過失,但往事已矣,不必回頭了。如今女真猖狂,山河風雨飄搖,卻未嘗不是男兒建功之機,韓敬,你們好好為朕守這天下,朕不負你們,異日未嘗不能像廣陽郡王一般,賜爵封王……”
周喆原本對於青木寨的騎兵還有些疑惑,韓敬與陸紅提之間,到底哪個是說了算的頭領,他摸得不是很清楚,此時心中豁然開朗。呂梁山青木寨,最初自然是由那陸紅提發展起來,然而壯大之後,女子豈能統領群雄,說了算的終究還是韓敬這些人,但那陸姑娘威望甚高,寨中眾人也承她的情,對其極為敬重。
如此一來,對於韓敬這等掌實權的,自己恩威並施,對陸紅提那等被供著的,自己只要各種榮寵恩惠加上去便行了。
這些事情想得清楚,他心中頗為愉悅。先前想起那寧毅,不過是心頭靈光一閃,韓敬一臉疑惑的時候,他就後悔了。
他先前對於寧毅的感興趣,主要還是好幾次沒見到李師師,後來那次在城頭見到李師師為士兵表演,他的心中,也有著複雜的情緒。然而李師師已有了心上人,他是皇帝,豈能為此爭風吃醋。他詳細瞭解了那寧毅,一介書生,卻跑去經商,在右相麾下各種不入流的小手段折騰,心中厭惡,卻也不能不承認對方有些本領。自己既然身為帝王,便該用人無類,秦嗣源已死,異日讓他當個小丑跪在自己面前,用一用他,若犯了錯,隨手抹了便是。
自己豈會真的在意這樣的人,而即便右相倒臺,又豈會因為這樣的情緒而去順手打掉他。但他將來若做了錯事,自己也不會姑息便是。
因為這樣的情緒,他每每注意到這個名字,都不願意過多去想——想多了豈不顯得很重視他——這次在這樣正式的場合,對著重視的將領說出寧毅來,出口之後,韓敬迷惑的表情裡,他便覺得自己有些丟臉:你做下這等事情,是否是一個商人指使的。
嘖,真是掉份。
好在韓敬也知道自己犯了大錯,心中正在緊張,應該也注意不到什麼。
在這之後,又知道了這支呂梁騎兵的大致情況,有了突破口,他情緒愉悅——如何調整這支呂梁騎兵,令他們不失野性,又能牢牢握住,甚至發展出更多的這種素質的軍隊來,這其實是近期他覺得最大的事情,因為這裡沒有成法——至於秦嗣源的死,各種權力的交替,哪怕是京畿附近鬧出這麼大的事情,各種的吃相難看,按照規矩去辦,該敲打的敲打,也就是了。
與韓敬又聊了一陣,周喆才放他回去,安撫軍心,順便給他補了個出兵的條子。至於譚稹、李炳文等人,就不安排他們在宮裡打照面了,免得又要勸架。
韓敬帶著幾名親兵輕騎出京,經過一處院落時,遠遠看見不大的靈堂已經搭起來,他微微的嘆了口氣……
他出城之後,京城之中的氣氛,儼然像是罩上一層霧氣,在這個夜裡,朦朦朧朧的讓人看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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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兩千騎兵,無軍令而出營,其後在原野上殺得血流成河,這樣的事情,平素自然算是大事,眼下的情況裡,則該說是可大可小。
秦嗣源的問題,牽涉的範圍實在是太廣,京中幾個大族,幾個地位最高的臣子,要說完全脫得了干係的,實在不多。訊息傳來,又有大員入宮,位於權力核心者都在猜測接下來可能發生的事情,至於下方,類似於陳慶和、鐵天鷹等捕頭,也早早回京,做好了大幹一番的準備。待到秦嗣源一家的噩耗傳入京城,情況顯然就更加複雜了。
這一下,上面無論要處理哪一方,顯然都有了由頭。
然而這天晚上,事情都一直繃緊在那兒,沒有後續的發展。或是皇帝還未做出決定,或是幾個權臣還在私下交涉,眾人便也觀望著風頭,不敢輕舉妄動。
朱仙鎮距離京城有三四十里的路程,秦嗣源、秦紹謙等人的死訊雖然當晚就傳入京中,屍體卻一直未至。至於這天晚上為了救秦嗣源而出動的,掌握了秦府最後力量的一幫人,也只是隨著裝屍體的馬車緩緩而行。
女真人去後,汴梁雖然再度繁華起來,但夜間還是閉上了城門。秦嗣源的屍體隨寧毅等人在凌晨到了汴梁南門外,等到清晨開門了,方才駛入城內,鐵天鷹等人早已在那兒等著了。
此時早朝已經開始,一旦事情有了定論,他便能出手拿人。寧毅等人護著屍體進來,神色冷然,似乎是不想再搞事,不久之後,便將屍首運入小小的靈堂裡。
樹倒猢猻散,牆倒眾人推。秦嗣源雖然蓋棺,此時敢來祭奠他的人,可能不多。天亮起來了以後,鐵天鷹則收到訊息,騎兵出營的事情,被上頭輕拿輕放了。
然而這邊事情還未完,在這清晨時分,第一個過來祭奠的大員,不料竟是童貫。他進去看了秦嗣源等人的靈堂,出來時,則首先叫了寧毅,到旁邊說話。
距離靈堂不遠處的院落房間裡,對話是這樣的:
“為你之事,本王昨夜一晚都沒睡好!你瞞得了別人,瞞得過我麼。一千八百呂梁騎兵出營的事情,說與你無關?你瞞得了天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