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卻有待商榷。”崔浩低聲說了一句。
“嗯?”
“沒什麼。”崔浩偏頭看了看窗外,城市中的這一片,到得今天,已經緩過來。變得稍稍有些熱鬧的氣氛了。他頓了片刻,才加了一句:“我們的事情看起來情況還好,但朝堂上層,還看不清楚。聽說情況有些怪,東家那邊似乎也在頭疼。當然,這事也不是我等考慮的了。”
他這句話說得不高,說完之後,兩人都安靜下來。此時酒樓另一端有一桌人大聲說起話來,卻是眾人談及與女真人的戰鬥。幾個人預備隨軍赴太原。這邊聽得幾句,岳飛笑起來,拿起茶杯示意。
“國難當前,陛下聖明,我等大有可為。可惜無酒,否則也當學他們一般,浮一大白。”
“太原之戰可不會容易,對於接下來的事情,內部曾有商議,我等或會留下來幫忙穩定京師狀況。鵬舉你若北去,顧好自己性命,回來之後,酒有的是。”
京城物資緊缺,眾人又是隨寧毅回來做事的,被下了禁止喝酒的命令,兩人舉起茶杯以茶代酒,岳飛喝過之後,才是一笑:“此事崔兄無需擔心,太原一戰,只要肯拼命,便絕非死戰。按我等估計,宗望與宗翰匯合之後,面對面一戰肯定是有的,但只要我等敢拼,地利人和之下,女真人必會退去,以圖來日。此次我等雖然敗得厲害,但只要痛定思痛,來日可期。”
他說完這話,偏頭望向窗外,城市裡的雪白在眼前延展開去,這個冬天的汴梁城,真是受了太多的創傷,但此時望去,也隱隱覺得天地之間,有一股不屈的意志在。
隨後,又想到開戰之初為行刺宗翰而死的師父了,老人的面容,宛然浮現。
若能北上一戰,死有何懼!
隨後又是簡單的一天,過了這一日,是十二月二十六。從昨天到今天寧毅並未再去見京中將領,岳飛便沒有時時跟隨,臨近中午的時候,他來到竹記幕僚們議事的院子,一股古怪的氣氛縈繞其中,眾人討論激烈,甚至有人破口大罵,語氣壓抑。岳飛找到崔浩,詢問發生了什麼事情。
崔浩遲疑了片刻:“今日金殿之上,右相請辭求去。”
“什、什麼?”
“右相遞了摺子,請求告老……致仕……”
岳飛愣了半晌,他知道竹記這一系便是右相府的力量,這一段時間以來,他也正是跟在後頭出力。回京之後所見所感,這次主持京城防務的二相正是如日中天的時候,對於發生這種事,他怔怔的也有些不敢相信。但他只是官場經驗淺,並非愚人,隨後便想到一些事情:“右相這是……功勞太高?”
“倒不是大事。”崔浩還算鎮靜,“如你所想,京中右相坐鎮,夏村是秦將軍,右相二子,太原則是大公子在。若我所料不錯,右相是眼見談判將定,以退為進,棄相位保太原。國朝頂層大員,哪一個不是幾起幾落,蔡太師都被罷過數次。只要此戰能競全功,大公子二公子得以保全,右相日後自能復起,甚至更進一步。眼前致仕,不失為韜光養晦之舉。”
“那陛下那邊……”
“駁回了。”崔浩笑道,“這樣的事情,這個時候,總得推讓幾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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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事還未算結束。右相以傷病為由請辭,對於朝堂上層來說,是個不小的震動,皇帝甚至發了脾氣。說:“莫非我嫉賢妒能,有功不賞!?”將秦嗣源訓斥一番,隨後又好言安慰,算是暫作結尾。
事實上,對於這段時間。處於政局中心的人們來說,秦嗣源的舉動,令他們多多少少鬆了一口氣。因為自從談判開始,這些天以來的朝堂形勢,令許多人都有些看不懂,甚至對於蔡京、童貫、李綱、秦嗣源這類大員來說,將來的形勢,或多或少都像是藏在一片迷霧當中,能看到一些,卻總有看不到的部分。
大戰之後。有人上有人下,一場大的朝堂紛爭若真的爆發,倒下的到底是蔡京、童貫還是李綱、秦嗣源,誰也說不清楚。大家都在按兵不動,私下串聯,包括談判之後的太原問題,沒有人有十足的把握,沒人十拿九穩。
也是因此,到了談判尾聲,秦嗣源才算是正式的出招。他的請辭,讓很多人都鬆了一口氣。當然,疑惑還是有的,如同竹記當中。一眾幕僚會為之爭吵一番,相府當中,寧毅與覺明等人碰頭時,感嘆的則是:“薑還是老的辣。”他那天晚上勸說秦嗣源往上一步,奪取權力,哪怕是成為蔡京一樣的權臣。若是接下來要面臨長時間的戰亂紛爭,或許不會全是死路。而秦嗣源的明確出招,則顯得更加穩健。
朝堂之中,不少人或許都是如此感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