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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九八章 凝冬雪海 生死巨輪(七) (3 / 4)

對方道:“他會問你,更詳細的事情,我們會記下來,讓人記住他。”這種陳詞濫調讓陳亥也覺得憤怒起來,他咬了咬牙,盯著對方:“鄭叔他,是什麼人啊?他是哪裡人啊?他臨死的時候給我那個包袱,他肯定、肯定是讓我轉交的,現在我轉交給誰啊!”

“那是給你的。”對方說道,“鄭一全跟你一樣,他的家裡人都已經死了,他的妻子在五年前去世,他的兒子兒媳、兩個孫子,在女真人來的時候……”

對方搖搖頭,長舒了一口氣:“……呼。所以,不管包袱裡有什麼,應該是給你的。”

陳亥愣了半晌,眼淚掉下來了,更多的憤怒湧上來:“就是因為這樣、就是因為這樣,你……你們才選我們的吧,就是因為這個,你們才選我們去送死的吧?你知道我家裡人都是怎麼死的吧?我爹怎麼死的,我娘怎麼死的……”

“我都知道。”陳亥還沒哭完,對方打斷了他的話,“就是因為這樣,才選的你們……當然不是全部,但很大一部分是。”

陳亥氣得牙關都在顫:“你們這些人,躲在後面,你們這些人……”

“我是把你們送到最危險的地方,但我沒有‘躲’在後面。”寧毅強調了一句,他解開衣服,然後露出胸口上、手臂上的疤痕,然後走向那準備寫東西的人,將他的頭按偏了,“他們也沒躲在後面!”那人的脖子側面,竟也是一道觸目驚心的疤痕。

“確實有人躲,但今天在這個地方的人,都沒有在‘後面’。”寧毅看著他說道,“你們身邊的事情我知道,很多人死了我也見過。我坦白說,選你們到那種地方,就是因為你們心裡憋著有恨,你們才能做到那些事情,你們就算死的時候,也會想著不放過那些傢伙,我就是因為這個選你們,但沒有辦法,只有這樣,才能做到事情。我隨便派一個人過去,他們不夠謹慎,被女真人抓了,不夠堅決,我們的事情就一點點的暴露了,到最後,所有人都死了,女真人攻破汴梁,殺更多的人,我就算對你們公平了?”

“但是……他已經死了……”

“文明的傳續,不是靠血緣。”寧毅低聲說了句他不太懂的話,“女真人過來,很多人死了,很多人整族都沒有了。鄭一全的血脈是沒有留下來,但是臨死的時候,你在旁邊,你就把他傳下去了。女真人這一路殺來,死的人這麼多,有一部分人的事情留下來,讓後來人知道有一群這樣的人,活過,死了,文明就傳下去了。人死不能復生,若真是沒有辦法,死了,儘量把故事傳下去吧。”

他看著陳亥,陳亥沒有再說話。好半晌,他仰起頭,吸了一口氣,在後方的凳子上坐下了,只是張著嘴,無聲地、痛哭起來。寧毅閉上眼睛站了片刻,然後走過去,經過那記錄員的身邊時,在小桌子上敲了敲:“已經說過的,就不要再問太多了……夠難受了……”

這天晚上,陳亥在夢裡看見了老人豎起的拇指,他從夢裡醒來,在暌違許久的暖床上睜著眼睛無法入眠。想起在牟駝崗看到的那些身影,他知道,還會有無數的人死去,一切才不過是剛剛開始。

推開窗,雪暫時的停了下來,他想起那位老人,又想起自己的父母,再想起村子裡的人,這幾個月來,在這片原野上死去的人。老人靜靜地在湖底了。他們都像是在某個地方安靜地站著,大雪以山谷為中心朝周圍的天地無垠地推展開去,他們的身影也像是在周圍推展開去,他們真是太多了……

夜空月光如水。月光如水,照無數的緇衣。

他發現那床他再也睡不安穩了,第二天他又回去牟駝崗,未到湖邊,女真大營那邊,已是沖天的殺氣……

***************

時間是中午,新酸棗門,老人走上城牆時,身邊盡是奔跑的守城者。

提著水桶的人們正一批一批的湧上城牆,往外牆上倒下水後再下去,如此反覆。士兵已經豎起盾牌,準備好了夜叉擂、滾木礌石等守城物件。無數的守城準備在城牆上延綿開去。

城池之上,大風吹來甚是寒冷,然而此時寒冷已不再是值得操心的事,秦嗣源走向不遠處的城樓正中,同樣的兩位老人已經到了那裡,為首的是李綱,另一位則是西軍的种師道,种師道大病未愈,但到得此時,也只能苦苦支撐下來。

往外看去,那是女真人攻城時駐紮的營地——這段時間,一些攻城投石的器械陳列在那邊,但數量並不多。不過,此時在片陣地上的氛圍,已經開始有了變化。

更多的攻城器械、大軍尚未到來,但城外的斥候已經收到訊息,女真人總攻將至了。

對於這段時間以來,女真人埋頭苦造器械的事情,城內的眾人,都是知道的。种師道在病中曾經考慮過主動出擊的策略,然而有了姚平仲的事情,沒有人再敢擔起這樣的計劃,而且由种師道的族弟种師中所帶來的三萬種家軍,在不久之前,同樣在汴梁城外平原上遭遇了敗績,此時正龜縮於附近整頓防守。

在西軍剛到之時,人們對於西軍的戰鬥力,是寄予深厚期待的,大有西軍一到便能力挽狂瀾的感覺。姚平仲的失敗打破了這個期待,人們還可以繼續期待种師道,然而在這樣的期待下,當种師中率軍來到,种師道也無法一味的讓其按兵不動,結果雙方展開一場對殺之後,種家軍同樣鎩羽而歸。雖然在種師中的見機下,種家軍仍舊保留了兩萬餘人的戰力,但至少高層的人已經完全明白過來,即便是武朝最強的西軍,在此時縱橫天下的女真鐵騎面前,也實在是難言可勝的。

事實上,在當初,或許只有种師道本人才清醒地看到了這一點,他到京城之後,按住姚家軍,也一直在阻止大軍的魯莽出擊,只希望自己麾下部眾與所有勤王部隊會合後,能夠嚇住完顏宗望,使其退兵,又或是集中全部力量與其一戰。可惜他入城時威望太隆,周喆看不過眼,終究軟禁了他,而後同意了姚平仲的計劃。待到後來放出种師道,二十萬大軍已潰,這位身處病中卻依舊清醒的老人,也再難迴天了。

此時在汴梁城裡,滿朝文武匯聚,真正知兵之人還是有不少的。然而兵部一系,從最高的童貫開始,一見女真人的氣勢,對於守城之責,根本不敢再接,只說自己從太原退下,待罪之身已不能服眾。這樣的眼光證明了他的“知兵”,他不接,其他人便懂了,少數有資歷的幾個人也不敢再接。

而皇帝最近這段時間的沉默態度令得左右二相固然掌握了權力,實際上得到的或許也是大家的觀望。到得最後,二相只在中層軍官上有隨意任命的權力,這樣一來,他們對於守城的戰術運用,也只能是規規矩矩的來,不能玩出太多行險的事情了。

簡而言之,就只能守了。

風吹過來,三位皆以年過六旬的老者站在那風雪之中,等待著宗望大軍的到來。只有秦嗣源,在許久的肅穆之後,漸漸的笑了出來,那笑聲豪邁,與他一貫的形象並不相符。但李綱漸漸也笑起來,然後种師道也笑起來。

“今日有你我三人在此,面對此事,當浮一大白!”李綱笑著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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