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有可能,我已經在做了。”寧毅示意了一下那邊的院子,“有沒有可能,祝老闆你可以自己看,三天之內沒有效果……反正我也是跟你們一起死在這了。我殺了他們這些人,他們是不會放過我的,祝家也一樣,你們就算善待他們,他們也一定會殺盡祝家……事情兩位自己想,我先回去洗一下。”
寧毅說著,走過祝家父子身邊,祝龍想了想,回過頭忍不住道:“你真覺得這事有用?就算你問出所有的事情,就算你能把他們全弄到我們這邊又能怎樣,頂多一百多人吧!你以為梁山那邊會沒辦法?我告訴你,他們要是說些假話,你三兩天也不一定能查出來!”
燈光之中,寧毅回過頭來笑了笑。
“老實說,祝兄你想岔了,他們說不說真話,來不來我們這邊,呵……”他攤開手,目光冷然,一字一頓,“我全都。無所謂。”
****************
夜漸深了,戰場之上瀰漫著血腥氣、屍氣、燒焦的氣息。
夏日氣溫高,連日征戰以來殘留下的氣息,在這如蒸籠般的天氣裡,已經變得很難聞了,祝家莊扈家莊附近的小道上,一隊隊的人悄然無聲地行進,視野的盡處,是梁山軍營那邊慶祝的火光。
隊伍裡偶爾傳出哭聲。
白日裡的征戰,比不上大規模的陣地戰那般死傷慘重,但來去之間,就會留下不及收拾的屍體,到了夜間,梁山人不再來襲時,莊子裡的人就會出來儘量將屍體運回去,同時也趁著這黑夜,繼續鋪設竹籤、陷阱、鐵蒺藜,以期待在明天的戰鬥中,有更多的騰挪空間。
當然,這樣的事情,在夜間不見得就真沒有半分阻礙,梁山那邊人手充足,偶爾會有將領領了三五百人趁夜襲來,就算不佔地利,憑著高昂計程車氣,也能將莊中兵丁殺得四散。早幾夜,晚上出來收屍的還有不少婦人,但幾次衝擊之下,有的被殺人,有人當場被俘虜,抓回梁山那邊軍營,若是晚上靠近一些,有時隱約還能聽見婦人女子的哭號聲,幾個莊中漢子不堪這等恥辱,趁夜往梁山軍營衝,還未到達,便悉數被射殺。
這幾夜裡,欒廷玉等人便規定了莊戶就算出去設陷阱,也不許半夜亂跑,出去撿屍體的,也儘量是男子或者老嫗。不過這幾日裡,那邊就沒有了哭喊聲。據說梁山的關勝、李逵等頭領巡查軍營,認為這等女子禍亂軍營,欺凌婦孺也壞了梁山好漢的名聲,將那些抓來的婦人女子一刀一個全殺了,屍體扔出軍營去,也免了她們再受辱。
戰爭進行這數日,就連這夜間出來的莊戶,有些也是受了傷的,遠遠望著梁山軍營的景象。人群之中,有的倒是還會開上一句幾句玩笑,但多數已經沉默下來,咬著牙關在道路上設下絆馬索、插上一根根的竹籤,期待來日能派上用處。地方大,人手不夠,這些事情做起來也是聊勝於無,他們能夠做的,也就是這麼多了。
淒涼的風裡,有時候會迴盪起女子的哭聲,那是家人都死了的女子,出來連屍體也找不到的,精神上多半也已經崩潰,半瘋掉了。這樣的女子一定要出來,莊人也擋不住,孤單的身影在田野、樹林間晃,著人儘量看著,希望她們能在找不到屍體後死心。若是設完陷阱後還有餘裕的,便將她們帶回莊裡,若是跑掉了,則只能期待她們落個好死。
生逢這樣的世道,對這類事情就算惻隱,也是惻隱不過來的,瘋了的人,沒了家人,也就等於是死了。而在那頭的梁山軍營裡,也沒有多少人會對此有所動容,或有些許觸動,但見得多了,心中便看得正常起來,大碗喝酒大塊吃肉,劫富濟貧、對兄弟講義氣、替天行道,如此做了莫非還不能算是好漢麼。
有人有野心,有人及時行樂,有人享受著殺人的快感,擁有力量的榮耀,有人則在感受著將敵人一點點逼向懸崖的這一刻的愉悅,連日的戰鬥,縱然也有損傷,梁山這邊的氣勢與士氣,卻已然如日中天。趁著夜色,便又有一名將領領著麾下士兵大笑著出去,去給那些布陷阱的螻蟻些許驚喜。
被打散的莊戶混亂地逃回了祝家莊,祝龍便又帶人出去接應其它未回的,黑暗裡有笑聲與梁山兵卒的齊聲吶喊聲。這樣的混亂與夜色當中,院落的小廣場中,梁山的兩百多人已經減少了一半,偶爾也會有人屍體從小屋裡被拖出來扔掉,但比例已經減少了非常多,一百名被審問的人,只是被殺了八九人。
這樣的審問,時間就變得比較漫長,問完之後的俘虜讓人自後門帶走,隨機關入一間一間的小房間裡,每一間房頂多是三五人,給予吃的東西,並且不許說話,這個夜晚針對兩百來人的審問,其實還不止這一次。
王山月走過房間,聽著裡面傳出來的提問與回答,他此時也已經明白了整個事情的大概輪廓。最初的問題基本上是名字、籍貫、怎麼來到梁山的、屬於梁山的哪一名頭目麾下、認識一些什麼人,然後是諸多關於梁山情報的基本問題,以及讓他們自己交代有什麼機密。
這中間,有人會願意回答,有人說謊,有人則是梁山的死硬派,選擇閉口不言,但即便是這樣的,在進入審問的小屋之後,這邊也並不強求,慢慢地把時間磨完,將他帶入後方關進三五人聚集的小牢房內。而在這樣的人中,僅有少數的幾名,被隨手殺掉,將屍體扔出去。
一份一份的“答卷”被交出來,送往院落邊二樓的一個小房間,自換了新衣服過來以後,寧毅便一直呆在這房間裡,歸檔這一份又一份的答案,做思考、對比,再整理出針對某個人的新的問題。這整個工作量非常大,原本王山月、齊新翰等人也曾問過需不需要幫忙,但得到的是搖頭的答案。
“第一次做這個事,恐怕還有些麻煩,我先做完這一次,以後還得請大家幫忙的……”
在這些問題與答案裡,王山月其實也已經看出一些來。例如提問之中或許會有一些虛構的問題,詢問梁山的東門那邊是否有一條小路,可否用來行軍偷襲。這問題本身是不存在的,但根據對方的回答,卻可以看出這人的心思,有的坦白說不知道,有的說沒有,有的說有,而且編得繪聲繪色。
如此兩百多份的東西,一份份的看過去,又來回的交叉比對,接下來,是第二次的審問與第二次的答卷比對,一些人撒謊的事情被指出來,有一些則沒有,問完之後,已是眾人多已睡下的凌晨,寧毅開始三五人一批的召集俘虜,在小房間裡跟他們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