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什麼人說出這樣的想法和推測,但都是聰明人,逐漸便有人感覺出了這種不協調來。過了好一陣,坐在遠處的宋知謙才霍然抬頭,瞪起眼睛望著大廳一邊的那對夫妻:“不對,他、他……他詞是當場寫的……”
樓舒婉扭頭看他。宋知謙滿臉的難以置信,但臉頰抽動一下,隨即又抽動一下:“他……難怪他根本不去寫詩詞,他不去參加詩會不是因為淡泊,根本是、那根本是……”那根本是別人完全沒辦法跟他玩而已……宋知謙沒有將話語說出來,樓舒婉疑惑地看了幾眼,也就無聊地將目光轉回去。
在場許多人的心中都沒辦法預測,這詩會的事情傳出去後,寧毅的才名到達怎樣的一個程度……
寧毅與蘇檀兒坐在那兒,其中一隻手在桌子下方握在一起,儼如一對神仙眷侶,偶爾也有人過來打招呼,甚至有幾名清館人怯生生地過來向寧毅討教的,那模樣看來虔誠無比,不多時,聽得樂聲響起,唱了寧毅方才寫的《望海潮》,再去唱其它。
“今日之後,杭州的生意怕是不好做了……”
經歷了這樣的詩會,受到了各種讚譽,蘇檀兒心中其實很高興的,當然啦,那可愛的虛榮心,也頗受滿足,她在經歷人生第一次真正屬於“大才子夫人”的感動,心裡砰砰砰的跳,臉上溫柔安靜地笑著。然而也有維持著的一絲冷靜,令她能說出一些題外話來。
寧毅也在笑,看著周圍的一切:“今日苦了你了,我對不住你。”
“我是你的妻子。”蘇檀兒微笑地回答,目光望著那邊一名撫琴的女子,“不過,也沒必要跟樓家爭什麼了,他們的地方,我們不佔便宜。今天回去,待我將杭州這邊的生意做做收尾,我們便回江寧吧……然後妾身陪相公上京。”
“嗯,到時候咱們官商勾結,做一對搶錢夫妻,我幫你把這邊損失的都賺回來。”
“哈哈。”蘇檀兒開心地笑,“其實先前說話時我有個想法,只是想想相公你應該不會允的,所以作罷了。”
“嗯?”
“妾身想要告訴所有人說,妾身懷了相公的骨肉。”
“真的?”
“假的啊,反正……現在還沒有。我原本是想,待到我們今天回家,便安排一場意外,過幾天對外說妾身因這次受氣,故而孩子沒了。這樣一來,樓家便要背上逼死一個孩子的罵名,他們便不好動我們。”說著這些,蘇檀兒臉上的笑容收斂起來,冷豔如清霜,這算是她作為決策者的狠心模式了。
寧毅捏了捏她的掌心:“是沒必要這樣,弄到大家都不開心的。”
“嗯,妾身後來想想,也不開心這樣做。不過,當時倒只是因為旁邊有很多大夫而已。”蘇檀兒甜甜地笑起來。
聚會的開始,便這樣進行著,那邊主賓位置,陸推之也逐漸意識到了那詞作竟是寧毅當場作的可能性,與眾人暗示一下,朝寧毅那邊看了好幾眼,又與錢希文道:“能有如此才學心思,難怪秦相要邀他上京相助,而且文武雙全……”才學自是指詞作,心思則是指後面與杭州學子和解的句子了。
錢希文也笑了笑,簡單應和道:“老夫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才學好還是武藝好,聽說不久前在江寧,有遼國刺客行刺,便是他出手將秦相救下。”
“那是……救命之恩?”
“嗯啊,該是救命之恩。”
錢希文淡淡說完,不再多言,陸推之看了他一眼,背後又是一股寒意。他先前準備放棄寧毅,也是知道寧毅與秦相有關係的,但那是隻以為是簡單關係,這些厲害,自然有權衡餘地。錢希文既然知道寧毅對秦嗣源有救命之恩,估計一早就決定好了會全力出手,但這老人只是稍作提醒,卻不多說,若自己真是朝將那寧毅定罪的方向做下去,到時候……那是真的把人得罪慘了。得罪了此時的秦嗣源,無論他之後政績到什麼程度,有多少功勞,恐怕都是吃不了兜著走……雖然他身為知府,但眼前這老人,根本就是在警告敲打他。
和樂融融的氣氛持續下去,沒有人能知道檯面之下湧動的暗流,樓近臨此時也已經過來了,與一些人歡笑交談。作詩的偶爾還在作,但這片刻間,卻沒人向寧毅提起挑戰。天邊漸漸的出現了夕陽,大船之上颳起燈籠,等待著待會點亮,隨後,福慶樓的菜餚也是一盤盤的送上來了。
壯麗的霞光將西方的天際、雲朵、湖水山色都染上了壯麗的橘紅,傍晚微帶爽意的風自湖面上吹過來,吹進這四面開敞的大廳當中,有人站起來,在這暖風與霞光裡朝遠處山水之色觀望,有人吟詩,綸巾白袍,風采翩然。在寧毅這邊,一名杭州的才子走過來與他說話,寧毅也站了起來與對方閒聊,宴會便要正式開始了,一些下人上了船頂,準備著待會點亮燈籠。
壯麗的、清爽的、乾淨的、和樂融融的傍晚,寧毅將目光望向那片夕陽,一時間,也被這樣的景色迷住,在風中微微有些陶醉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