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下午與蘇檀兒一塊安排了家中的瑣事,到得傍晚時分,杭州城內處處炊煙——這時候木料柴枝大都是溼的——落在夕陽與彩虹之中的,像是一個繁華的大部落。一條狗在道路上追著彩虹又跑又吠的,也顯得活潑而有生氣。
“其實呢,狗是色盲……它看不見彩虹,只是能感覺到……”
幾日以來,首次出現陽光,家裡人聚在院子內外等待吃飯,寧毅與小嬋等人笑著說起狗的事情,幾個孩子也靠了過來,好奇地提各種問題。蘇檀兒這時候也沒什麼形象地坐在旁邊的廢墟間,雙手託著臉頰笑看著這一幕,這時候她也稍稍放下幾日以來繃緊的心絃,收斂了女強人的氣息,看起來就像是一個看著心愛夫君的單純的少女了。
隨後是一個安寧的夜晚,比之下著雨的前幾晚甚至顯得更加安寧。家中由耿護院帶著的七名護院輪流守著夜,疲倦了數日的城市就好像終於得到久違的安眠一般,原本前幾日城市間無論白天黑暗都能感覺到的打打鬧鬧也收斂了,只是到半夜的時候,附近的一條街鬧了小偷,隱約傳來喊聲。
第二天,日頭高高的升起來。
一切都在照常而行,出了太陽的白天,大家幹起活來都像是有了朝氣,只是到得中午,炎熱的日頭初步蒸乾了水汽,彷彿將幾節自梅雨又拉回了盛夏。到得下午時分,忽然有一隊軍士朝太平巷這邊來,遠遠看見是個年輕將領帶的隊,這時候寧毅正好與小嬋在外面街邊聊天,順便看看周圍的工作,那年輕將領似乎詢問了街口的一兩個人,然後就朝這邊望了過來,目光遠遠地望到寧毅,頭一昂,手扶著刀柄要過來。
那該是樓書恆叫過來找麻煩的……只是一眼,寧毅大概也就能確定這事。心中倒是有些嘆息,在他原本的預想中,地震的最初兩天,法制方面已經顧及不來了,如果是他,會乾脆糾集一幫人,掩飾身份直接過來把自己家的幾十人殺上一通,做成搶東西的樣子,就算不死人,也能斬個殘廢,事後還無從追究。但看起來樓家受損的情況也有些大,一時間沒能讓他們反應過來,這時候再要來,整個太平巷的人已經為了城內的亂局暫時聯合起來,就只得用其它方法了。
那年輕將領帶領二十餘人正要過來,街道那邊,也有幾匹戰馬飛奔而來,一共是五名騎士,攔在這隊人前方,為首那人是個副將,那年輕將領職位較低,連忙行禮,雙方說了幾句,年輕將領恨恨地朝寧毅這邊看了一眼,帶隊走了,五名騎士才往這邊過來。為首那副將下了馬,朝寧毅拱了拱手,卻是前幾日在小瀛洲與寧毅拼了一刀的那名軍人,似乎是叫做袁定奇。
略微打過招呼,對方也不矯情,直接說道:“樓家的那位少爺已經在朋友當中揚言要找寧公子麻煩,不過公子無需為此事擔心。錢公的賓客在杭州絕不會受到刁難,今日之事杜統領一聽說,便著袁某為寧公子帶來這塊令牌,異日若再有軍中之人過來刁難,寧公子只管拿出令牌來給人看便是。”
那袁定奇說著,將一塊刻有“杜”字的令牌交給寧毅。這自然並非正式調動軍隊的令牌,只是專屬於武德軍中如今統領的私人證明。那統領名叫杜鴻,字若飛,據說那杜統領懂些詩文,是名儒將,與錢希文有著師徒之份,連這字也是央著錢希文給取的。這時候武將不受重視,那將領能攀上個文人名分很不容易,頗以錢氏門生的身份為榮,這次雖不認識寧毅,卻立刻差了人過來幫忙。
袁定奇上次與寧毅在小瀛洲上拼了一刀,也有些好奇這書生會武的事實。他上司那是武人學文,叫做附庸風雅,許多人做,這邊文人練武,類似的事情倒是不多。口頭上自然又詢問幾句,隨後笑著說他日有機會想要討教一番云云,隨後帶了人走,也不怎麼拖泥帶水。
有了這令牌,軍隊系統方面想要不由分說找自己麻煩的可能性倒是不高了。
這一天,也就發生了這件小小的插曲,時間漸漸過去,夜幕降臨,逐漸變深,大概到得凌晨時分,有些事情也就猝不及防的發生了。
騷亂響起時,寧毅也從床上醒了過來,檀兒在身邊輕輕地抱著他不肯放,他分開妻子的手,過得一陣披上衣服出門,北面的城池,已經燒得一片彤紅,看起來就像是地震當晚城市裡的那場大火一般。煙霧遮蔽了夜空。
耿護院等人此時也在院子裡看了,寧毅過去望了幾眼:“怎麼了?”
“不知道怎麼的就燒起來了……”
“這救火的聲音真混亂……”
各種嘈雜的聲響隱約自夜空中蔓延而來,過得片刻,穿上了衣服的蘇檀兒也出來了,嬋兒揉著眼睛從隔壁房間出來:“才下了雨,怎麼燒得這麼大呀?”
“希望只是起火……”
寧毅皺著眉頭說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