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望——”他向鍾子望招手。
老謝六十歲左右,比一般的瘦子還要瘦,背都坨了,像一根乾癟彎曲的竹子。他的腳雖然跛了,但步履還是很矯健,甚至走出了一陣風。
見老謝召喚,鍾子望停下了小電驢。
“叔,這麼晚還沒忙完?”
“垃圾倒一下就行了。”老謝的目光落在電動車的前面,編織袋裡的玩具原料露了出來,“幫你阿孃拿的呀?”
“我自己。我阿孃之前動過大手術,不能久坐。”鍾子望解釋。
老謝嘟噥了一句:“這能掙幾個錢?”
老謝拿出口袋裡的遙控對著校門口的電子門“滴”了一下,電子門緩緩開啟更大的口子,老謝示意鍾子望將電動車開進去,自己則快速將垃圾拿去倒了,回到學校。
他為了不讓鍾子望久等,加快了腳步,因而跛腳跛得更厲害了,一瘸一拐,像一隻風裡來浪裡去的老破船。
鍾子望已經在連通著保安室的門衛宿舍裡坐著等老謝了。
靠窗的位置放著一張長方形的白色木頭飯桌,桌上零亂地擺放著一些瓶瓶罐罐,老人們對於自己的居住佈置大多如此,很難做到整潔。
老謝進來了,從口袋裡掏出一包煙,分給鍾子望一支。
鍾子望也不推拒,他已經很習慣抽老謝的煙,他有煙時也會分給老謝抽。但老謝已經很久沒有抽到鍾子望送的煙了,為了湊彩禮和林盈盈結婚,鍾子望已經把煙戒了,一個月也能省下幾百塊錢。
老謝拉了椅子,在鍾子望對面坐下來,兩個人點了煙對著抽。
“你妹逃婚了?”
“也不算逃婚,他們本來就沒有正式訂婚。”
鍾春水是在雷聲下聘前離家出走的,人沒了,鍾家自然不能收雷家的聘禮,下聘沒成功,就不能算有婚約。都沒有婚約,哪來的逃婚一說?
“那你的婚事怎麼辦?”
“湊不出彩禮錢,涼拌。”鍾子望狠狠吸了口熱煙,辛辣的煙霧經過喉嚨、氣管到達肺部,再由肺部透過鼻子撥出,狠狠刺激了鍾子望,使他重重咳嗽起來。
人在倒黴時,抽口煙都能嗆到。
老謝給鍾子望倒了一杯水,接著把煙抽完,再慢慢捲起褲腳,露出紅腫泛光的腳踝,說道:“子望你命不好啊,沒個爹幫你。”
老謝的腳踝是十幾年前去西南打工時,被隧道頂部掉下來的石頭砸成了粉碎性骨折,差點要截肢,他在主治醫生跟前好哭歹哭,說家裡還有兩個兒子等著他養活,主治醫生頗為動容,後來聯合醫院的專家組,使用了國外的一款昂貴但先進的內固定鋼釘,這才保住了他的腳,但老謝也自此留下了殘疾。
老謝帶著不多的賠償回到柏樂村,休養了兩年,便又要強地拖著條瘸腿外出打工,憑著一手風槍的好手藝,參與各種鑿隧道的工程,幾年時間竟又賺到了大幾十萬,供兩個兒子讀了書,也娶了老婆。
“我這條腿啊,現在天氣一變就各種痠疼,好在大事都已經完成了,疼就疼吧,反正也不靠它掙大錢了。”
老謝口裡的大事是指給兒子們蓋房、讀書、娶老婆、生孩子。
別看老謝瘦瘦的,他這輩子靠一身體力,的確是賺到了大錢,完成了身為父親的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