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延宗離了皇帝的行在,沿途所見,視野開闊,山川漸險,景緻已經與中原腹心之地大有不同,多了幾分塞外景象。沿途也遇到過突厥的匪寇,統統被清剿乾淨了。
“突厥人已經深入至此了嗎?”高延宗深深憂慮,從俘虜口中得知幽州暫無戰事爆發,這才放下心來,快馬加鞭,直奔幽州而來,到了門口被城門吏給攔了下來。
“我們有公務在身,快放我們進去!”說話的是高延宗的貼身親衛,六鎮軍營之中挑出來的好手,他身材高大,臉上有一處不引人注目的傷疤,是護衛高延宗隊伍中的校尉。
在對著城門吏吼了這一嗓子後,他打著馬在城門處逡巡,嘴角濃密的虯髯左右顫抖,身上的牛皮甲嘩嘩作響。
這城門吏是胡人出身,亦是今年考舉新中的進士,絲毫不懼那唬人的淫威,淺褐色的眼睛裡噴出怒火。
雖然對方是校尉,而自己不過一介城門吏。可新科進士血氣方剛,骨子裡還秉持著公正道義,幽州荒僻之地,法綱未振,燕兵又素來驕橫,他若因懼怕而退讓,豈不叫人嗤笑?還怎麼鎮得住底下的人!
於是壓抑著羞憤,厲聲喝道:“我管你是何人!規矩就是規矩,非州兵之外的行伍之人不得著甲進城!你們想這樣進城,先問過我連弩答應不答應!”
那校尉大怒,剛欲揮鞭斥罵,便被高延宗阻止,高延宗冷冷地看他們一眼,喝令道:“下馬,換衣!”
除甲的聲音此起彼伏,剛還著亮甲的三百騎兵先後換上了便衣。城門吏掃了他們一眼,冷哼一聲,指向他們腰間那把長刀,道:
“兵器同樣不能入城!”
“——你!”諸將官紛紛大怒,勃然變色,高延宗卻是臉色一沉,斥罵道:“住手!”
這些士卒是御前禁軍,個個心高氣傲,一激之下,便欲暴起發難。高延宗宗王之尊,又是總領晉陽六鎮兵馬的副都督,他的話他們不敢不聽,待摁下了憤怒的下屬之後,高延宗踏到城門吏面前,面色有些不善:
“幽州好大的規矩,便是晉陽天子腳下,也未曾說過行伍兵卒不準帶刀入城,本王這一群士兵都是天子近衛,刃不釋手,身不卸甲同樣是規矩,而你先令我等卸甲,又令我等除刀,是何道理?”他朝著西邊拱拱手,道:“須知我等是奉天子之命而來,爾等安敢辱本王至此?”
城門吏聽他自稱本王,心中便咯噔一聲,又聽聞他身懷聖命,頓時收起了輕蔑的姿態,臉色肅然道:“既然身懷陛下詔命,那我自不便查,可兵部和樞密院的公文,我卻是要查上一查。”見高延宗臉色青黑,他硬著頭皮一拱手,道:“職責所在,見諒!”
高延宗沉默不語,將兵部、樞密院調令公文翻出來,城門吏一見,神色複雜的退下:“既如此,大王可以進城了。”高延宗自打馬進城,一干將卒又披上了甲,大搖大擺進了城門。那校尉對著都督好一陣抱怨:“都督,方才那賊廝如此無禮,都督何不順帶收拾了他!”
高延宗回以冷冽的警告:“你們都給我收斂一點!我到幽州來,是掌兵作戰的,不是窩裡斗的,那城門吏雖然迂腐,那他畢竟是職責所在,就是傳到陛下那頭,也沒有罪責可以追究……都老實一點。”
一群人進了城門,一路直抵刺史府,面見厙狄伏連。厙狄伏連聽聞城門發生的事情之後微微一笑,道:“哦,年輕人不曉事,衝撞了大王,還請大王見諒。”
軍士們在城門處發生了一些不愉快,他也找了機會找補,高延宗出示砍下的突厥人的左耳,厙狄伏連按功行賞,甚至還寫了一封請功信,派人快馬加鞭的送到了晉陽。
在信使出發前,厙狄伏連刻意將信給高延宗過目,裡邊不但詳細地描述了高延宗麾下將官有勇有謀,剿滅流寇的整個過程。還把此次剿匪勝利,描寫成一場“揚朝廷聲威,令群寇震梀!”、“有大功於國家、免百姓於困厄”之戰。請求朝廷依律給予獎賞。
“刺史客氣了,高某一介武夫,何德何能,敢當刺史如此讚譽?”即便高延宗一向臉皮厚,此刻也臊的臉紅,拱手賠罪道:“我們初來乍到,殺賊寇是順帶,亦是本分,不值得拿出來大書特書……這,這實在是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