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多的人來為他求情……他倒是會做人……!從元輔到五品的承職郎,個個都來為他求情,求朕網開一面……呵,莫要以為上上下下都被他們打點好,朕便要如他們所願……!”
“陛下……”婉兒的額頭抵在高緯的鼻尖上,與他對視。她心疼道:“陛下你知道嗎?你變化好大……你連笑也不會了……”
高緯嘆口氣,“內憂外患,你叫朕怎麼能笑得出來?”
“外,周國、突厥、南朝群狼環伺,內,鮮卑諸貴凌駕朝堂,藩王並立,又有天災人禍……鮮卑漢人對立,世家勳臣對立,地方政務不受朝廷牽制……兵源缺乏,上百萬鮮卑部眾吃空餉,不事生產,不納賦稅,朝廷財政日益艱難……”
“朕越是深入瞭解,便越發覺朕的這個朝堂,就是一個爛攤子……說一句大不敬的話,大齊歷代先君,只有文襄和孝昭堪為明君……餘者……包括朕的皇考……都不足論!”
“朕有心勵精圖治,掘棄痺症,卻困難重重……會有無數人擋在朕的面前,朕,不想殺人,但很多時候,朕都由不了自己……”
“為了朝局,為了天下安定,朕很多時候都得向時局妥協、向敵人妥協、甚至……向自己的臣子妥協……”
他說:“朕做了這皇帝,真是一件快意之事也做不得……!”
“這個皇座……象徵著天下至尊至貴,但朕,絲毫感受不到至尊的快意,它給朕的,只有如山的重擔……!”高緯說:“這就是一個牢籠,而朕,是這天下最大的囚徒……”
皇帝的這個身份,綁架了他,讓他一步一步變成了冷酷無情的怪物。
婉兒心疼的撫摸他的額頭,道:“陛下是天下至尊,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都牽扯到江山社稷……做皇帝,又怎能快意、怎能隨心所欲?”
“陛下不必過於苛責自己了,陛下已經做的很好,不要太過逼迫自己看著你這個樣子,我很難過……”
婉兒說,“陛下也不要太苛責臣子,畢竟人無完人……世道艱難,世人都講究良禽擇木而棲……況且,元侍郎對陛下,未必沒有忠心……”
高緯道:“這世上,絕對忠誠的人畢竟少……”
“可他跟前朝勾連……不僅是他元景安,還有許許多多的人,他們的心都不在朕這兒,他們面上跪著朕,心裡想的,還是前朝……”
“臣妾覺得陛下錯了……”婉兒這般說道。
高緯頓了一下,“你也覺得,朕不該處置他們?”
婉兒道:“他們掛念前朝,但他們未必不忠心於陛下……”高緯皺著眉,但還是耐心的等著聽她的解釋,“若是元文遙不忠心於陛下,他何必冒死苦苦勸諫陛下呢?”
“若是那些人真的圖謀不軌,又何必到現在還留在鄴城不去呢?”
“他們只不過怕朕殺了那人而已……”高緯冷笑。
婉兒搖頭道:“陛下自己相信嗎?”
“陛下相信,他們會反嗎?”
高緯沉默以對。
婉兒鬆了一口氣,“看來陛下也是不相信的對嗎。”
“前魏畢竟才亡二十年,滿朝臣子,許多人都曾受前朝恩德,要他們忘記,何等難也?”
“陛下與其苛責他們,讓他們一心一意,懷疑他們,提防他們,不如胸懷放寬一些,向世人展示寬愛博大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