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晝的時候趕路,夜晚累了便練功。明明是無比匆忙的一年,修為卻在不斷的提升。蘇染有時候也在感慨,如果命運不那麼無情,讓女兒的天賦早些顯露,或許一切都變了。
蘇染已經感到大限將至,她努力的活著,不再是為了宸沙,只是為了不讓女兒失望。
這一路上,她總是保持著樂觀,但她也憂心忡忡。她害怕宸玲以後會恨宸沙,害怕父女兩會吵架,她以前就能感覺到,宸玲對宸沙的漂泊過久而感到憤慨。可她始終相信,宸沙是在做著某件大事。蘇染總是說:
“玲兒,你爹是個蓋世大英雄,他在默默的拯救著蒼生,以我們不知道的方式。”
以往宸玲總是乖巧的點頭,可自打蘇染病了之後,宸玲對這個說法越來越懷疑。時間一天一天過去,蘇染的話語越來越少,氣息越來越微弱。神色也越來越疲憊。她覺得自己就快支撐不住了。
但終究還是倔強著,在與病魔抗爭,垂死掙扎著。因為她不甘心,她的女兒已經這麼努力的從蓮空城到東海城,再從東海城到南蠻,這一路吃的苦受的累哪裡是一個孩子該承受的?
她多希望自己能好,能給小女孩的世界裡,一個不算太壞的結局,能讓宸玲的努力,得到一個不那麼殘酷的回應。
一個孩子在拼命的趕路,一個婦人努力的活著。這便是那段日子裡最簡單的概括。
這一路上,宸玲一直唸叨著許多將來要做的事情,許多將來要和孃親一起做的事情。比如和她一起等那個人回來,和她一起在蓮空城郊外放風箏,等自己長大些了,還要參加武林大會,拿下名次。成為江湖裡人人敬仰的女俠。
她不停的開口,不停地說話,亦如她不停的在趕路,彷彿某種東西在慢慢壓迫她,在從她手中奪走什麼,她只有聽到孃親帶著笑意的回應時,她才能稍微安心一下,但很快的,她又開始擔憂起來。
都說母親與孩子間有著某種心意的想通,宸玲或許便是感覺到了蘇染的時間不多了。
一種無聲的焦慮在慢慢的擴散。終於有一天,宸玲來到南蠻秘境,找到了鍾萬毒。
從蓮空城處無法等到大夫,再到帝國的大夫拒絕救治武者,再到東海城雲慈谷的人救不了孃親的病,這一路讓宸玲經歷了很多次希望之後再失望。但她始終不曾放棄過希望。因為眼前這個人是世間最厲害的大夫,天下第一醫,她想著,母親怎麼都該得救了吧。
可是也許人真的無法改變天意。
鍾萬毒答應救治,卻在診斷後就告知,已經無法救治。鍾萬毒的話語是什麼,宸玲已經聽不清楚了,在看到鍾萬毒搖頭之後,她的世界彷彿瞬間沙化,然後慢慢的分解。
蘇染的病早已蔓延全身,早已病人膏肓,事實上,蘇染能活到現在,在鍾萬毒看來便是一個奇蹟。她彷彿騙過了自己的身體,讓一個早該死去的身體強撐著走到了南蠻秘境找到了自己。
鍾萬毒讓小女孩準備後事,他能做的,或許也只有讓蘇染多活幾天。鍾萬毒也很遺憾,小女孩悲慟的哭聲讓他一個見慣了生死的人也不由得有些悲涼。可時間太晚了,來不及了。任何病症如果拖到某個程度之後,即便是再厲害的大夫,也無法救治。這與醫術醫德無關,這是命。
宸玲沒有在南蠻秘境待太久,但蘇染卻永遠的留在了南蠻秘境。
那是確診之後的第四天,病情已經嚴重到無法控制,蘇染躺在倚月岩草廬裡的床上,平視著倚月岩窗外的天空。
母女二人就這麼靜坐著,享受著生命裡最後的時光,等待著一個生命的結束。
“玲兒,娘其實有很多話想對你說,只是趕路的途中一直想著要留些力氣,但現在好像沒必要了。”蘇染笑著,儘管蒼白憔悴,卻依舊能看到當年的風采,是一個如此美麗的生命。
宸玲認真的點頭。
“玲兒,你是娘見過的最有天賦的人,將來一定會成為江湖最厲害的劍客,但你要鋤強扶弱,不能恃強凌弱,你可以做一方的霸主,但一定不能做危害武林的禍首。”
宸玲點頭。
“以前你的外婆跟我說,這個世間,劍客絕情,絕對不要嫁給劍客,但是玲兒,娘這一輩子不後悔,你要答應娘,不要憎恨你爹。沒有等來他,是孃親福薄,但如果能回來,他一定也很想回家看你的。”蘇染感覺到一陣疲倦,聲音低了下來。
宸玲握著蘇染的手,有些涼,她依舊點頭,眼淚輕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