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起,天色未明,餘光曦曦,柔荑拂開床簾喚來婢女服侍,坐落於鏡前梳妝,銅鏡反印著佳人容顏,朱唇黛眉,未點而美。今日大不同以往,非僅是以一髻束髮揚起利落馬尾。凝翠暈蛾眉,輕紅拂花臉,額前擬紅花,攏香絲,盤髮髻,著鳳冠,步搖髮簪綴之。紅衣繡金紋,披織錦披風,正是嫡公主的做派。
盛極豔極。
這是她第一次以長公主儀仗之制赴佛寺祈福。
攙扶著出殿,早已備好了馬車,眾人見她皆俯首行禮,不理,待其將小梯置好,提裙入了寬敞車廂,斂眸小歇。
硃紅壁琉璃瓦。
忽聞一陣喧鬧,撩起簾子往外瞅著,瞧著又該是宮裡貴人的父母兄妹進來探望。婦人牽著小男孩兒,眼中的柔情似要盈出,那男孩兒的笑聲清脆,像極了從前。然現在朝堂紛爭,暗波洶湧,天下不平。可她含著金湯匙長大,如今再如何狠戾,也有過插花打馬的遊戲人生。但幼時的姬野,已對此無甚印象,有關那些京城往事,兄姊打鬧,父母與遊,大都從書中亦或下人閒聊時得知。她現在不過十四的年歲,卻已不是一個安分守己的人,不然也不會在當今聖上面前主動請纓遣她去行入寺祈福之事,更不會舟車勞頓往那深山中去了。她這一去,無限風光。車馬儀仗,宮娥侍衛,數十輛馬車上盡是贈與佛寺的稀世珍寶與名花貴樹。
至寺,住持親迎,以禮待之,不卑不亢,端的是一副長公主的好架子。遣散隨從侍婢以表對佛誠心,與住持一道沿光潔石板路向上,目光始終不移視前,一路無言。
兩畔蒼松古柏猶作沉思禪意,走入這清涼地,縱是再如何高傲決絕的心也略有不安。她信鬼神之說,卻獨不信佛,寧願陷入權利雲煙漩渦,也不肯在禪境中清新。佛佑江山,萬世永繼。她不認,笑之。此番前來,只是給世人一個通透慈悲的形象,為自己的野心鋪路罷了。
入殿,與面前佛祖對視,其眼中似有深長的慈悲,俯首眾生芸芸,她厭極了這高高在上的模樣,許久不曾反應。身邊住持輕咳,才回神瞭然,雙手相合於胸前,略低頭步搖鈴鈴,闔眼作祈禱狀朝佛像淺淺彎腰。立起身子,向住持道謝,遂獨往外離去。
立足於巷口,微頓,迷霧繚繚不甚真切,柳眉上挑移步上前,跨過去,便好像是前世。
“上京一場大夢,我是這夢中之人。”
“歡迎來到上京桃源。
繚繚仙音入耳,視線漸迷,三字縹緲於眼前。
葉淺淺。葉淺淺。淺淺。
好個忠誠姑娘。
眯眼又是一陣暈眩,待穩了心神啟眸,已褪去華服鳳冠著了寬鬆裙衫,看著即一副素淨小女兒家的模樣。在腰間摸索,有匕首與刀,揚嘴角,正與她相配。起身打量,松院青燈,青苔爬滿院裡石壁,平淡無奇,清冷異常,想來只是個在本家無足輕重的人兒罷。思忖許時,星眼柳眉透著絲絲勞倦,殊不知那葉良辰是何許人才有能得淺淺之忠城。暫且先不論此,聽方才聽那老者語氣該是考核了,正巧她好勝得出奇,無論如何都得先出去瞧瞧再做定奪。
現下去尋那葉家公子想來也不妥,他該是個聰明人只怕被瞧出端倪來。
以雕刻著風與雲的素白簪子挽起散開發絲,從全是素色群衫的櫃中揀了件稍鮮豔的換上,因著往前都由婢女侍候著替換衣裙盤髻束髮,便弄得粗糙了些,幸而原主在這宅子中也並非起眼之人,確是方便不少。
翩翩穿行在亭臺樓閣間,也正好趁著這檔空時多走著看看,她不急,別人搶婚於她無甚關係,只要原主的主子也就是葉公子無礙即可,餘下首要的只是高分而已。
四下無人,隨意折花於指尖玩弄,指腹摩挲豔麗花瓣原主的清冷眉眼硬是有了幾分傲然奪目,她似得感謝這突如其來的考核,可有幸再做一次恣意乖戾的小小女兒。
“只是不過這上京大夢,你我不過是這夢中之人。”他喃喃的,有些失神的,細細品嚐這句話。他是個聰明人,想必龍姑娘也是。自然是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龍姑娘當真是聰慧過人。”
他苦笑了一聲,算是預設了龍三小姐,或者說是這位不知姓名的姑娘的話了。
“在下當真是自愧不如。”
他能感受到身邊人的那股自信,想必是對他的身份有十足的把握。他不動聲色的搖了搖頭,還是按著自己的皇室禮儀輕拿起茶杯,抿了一口後又放下。他對帶點苦澀味道的東西,提不起一點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