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頭一回想到這個,也是頭一回從兩個人記憶中尋找片段去看馮天叢。她終於發現,馮天叢對陳木兮有著特殊的感情。
這感情,或許叫愛慕。
他什麼都不記得了,卻還記得兩個人,一個是養育他的恩人,一個是他心中的女神。
“馮大哥,其實以前我們相識,只是你現在不記得我了。我要告訴你,我是誰嗎?”陳木枝問。
即便馮天叢只有七八歲孩子的智力,可七八歲的孩子,也有自己面對危險的自保。馮天叢其實一直都在戒備著所有人。
但是那塊帕子,終於讓馮天叢消除了戒備。
像是下定了很大的決心,馮天叢道:“我其實覺得你和將軍像,也覺得似乎見過你,只是真的想不起來了。”
“我叫陳木枝,是將軍的二女兒。繡這個帕子的,是我姐姐,叫陳木兮。不過……”陳木枝頓了頓,還是決定繼續說,“不過,姐姐不在了,她死了。將軍也不在了,不知道去了哪裡。”
馮天叢認真地望著她,盡力回憶著關於二小姐的一切,終於在聽到陳木兮的訊息時,眼神一黯。
“要傷心了……”他喃喃地道,“將軍要傷心了。”
“你還記得最後一次見到將軍的情景嗎?”陳木枝問。
馮天叢突然怔怔地望著陳木枝,望了許久,突然,眼中爆出光芒:“我想起來了,你是二小姐,木枝小姐!”
陳木枝又驚又喜,豁地站起身子,衝到馮天叢身前:“對啊,馮大哥,咱們天天在一處玩,你終於想起我了!”
馮天叢亦從案几前站起。他身材高大,這一站起,便比陳木枝高了好多,不得不低頭望著她。
“你不聽話。將軍讓你在我船上待著,你那天也是這樣望著我,逼問我最後一次與將軍談話的場景。所以我想起來了,你便是這樣逼問我,這麼久過去了,你還是這樣逼問我,二小姐,你真的是那個兇巴巴的二小姐!”
陳木枝又想哭又想笑。
“馮大哥,我們一起來想。那些日子到底發生了什麼。我與你一樣,也不記得了。”
馮天叢開始踱步,在屋子裡焦灼地踱步。
“我記得的,我曾經記得的。”他一邊踱步,一邊急促地說,“可將軍跟我說,要把一切都忘記,我與人廝殺、吼叫,我與他們拼命,等我醒來,我就真的忘記了。”
陳木枝望著他如困獸一般,心中也不忍逼迫於他。
可從馮天叢混亂的自責中,她聽出來,父親一定與馮天叢有過告別,這告別也許太殘忍,於是父親要他將這殘忍的記憶忘記。馮天叢跟在父親身邊已久,對父親極為崇拜、父親便是他的天地,父親要他忘記,他一定會竭盡全力忘記。加之後來他腦部受傷,或許,不自覺地,主動不再去憶起。
如今的馮天叢,半是受傷,半是自我封閉,箇中糾纏與痛苦,非外人所能感受。
“馮大哥,不要逼迫自己。記得起或記不起,沒有什麼大不了。我什麼都記不起,可還是活得好好的,我找到了秦宜年秦大哥,他現在在養傷,也過得很好。”
“真的?”馮天叢驚喜地停下腳步,卻又有些不敢相信,“可我親眼看著他……”
他說不下去。任何人,親眼看著生死兄弟被劈成那樣,都會不忍說出口。
陳木枝給他一個鼓舞而堅定的微笑:“他被救回來了,是柳正誼醫治的。柳正誼,記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