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曲尺從夢中被驚醒,就翻坐了起來,目光也彷彿剛從遙遠的地方摸索回來似的,這時旁邊一道暴躁的川音給她喊回了神:「鄭曲尺,你給老子趕緊躺下!」
鄭曲尺轉頭一看,只見桑大哥拄著柺杖,氣得火冒三丈地蹦過來,一把將她重新給按回倒在床上。
「你的傷口還沒有徹底長好,你坐起來做什麼?你不痛嗎?「
痛……
正因為痛,所以她才清醒了。
她茫然地看著上方:「哥,我回來了……」
本來還氣不過的桑大哥,這會兒一見她這副惆然若失的模樣,又開始心疼她這段時間的遭遇了:「……對,你回來了。」
「哥,我回來了,可我卻沒能把他一併帶回來,只有我自己回來了……」鄭曲尺喉間如哽,連話都說得斷斷續續。
桑大哥顯然也是知道一些事情的,他長嘆了一聲坐在床邊,輕輕地撫摸著她的腦袋:「尺子,人這一輩子哪能樣樣都占強,不虧欠別人的啊,只要你還活著,就慢慢還吧。」
他最瞭解她了。
「可是哥……一條人命,我怕我還不起……」她一臂橫擋於眼前。
人沒了,她拿什麼去還?還給誰?
桑大哥卻沉聲道:「尺子,大哥知道,你是個寧願別人欠你的,卻不願意欠別人的人,無論你之前對柳風眠的感情有多重,你這一輩子估計都會忘不掉他了。」
「但忘不掉就忘不掉吧,記著也好,以後的生活你就要更珍重自己,只要你活著,他這一趟便沒有白死。」
鄭曲尺現在並不想聽任何勸誡或安慰的話,有些事,只能她自己想通,有些坎,也只能她自己去跨過,她知道的,誰也幫不了她。
「哥,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桑大哥見不得她難受,雖然當他聽潤土他們講了一些原委,也明白柳風眠的犧牲對他家妹子是一件多麼大的衝。
但人的心總有偏私,他很感激柳風眠,或有可能,他可以一命換一命還償還對方的恩情,但他卻不想尺子這一輩子都溺在他給予的傷痛泥潭當中。
「好,哥先去給你熬藥。」
桑大哥拍了拍她兩下,人才一瘸一拐地離開了。
房內安靜下來,鄭曲尺躺在床上,餘光不經意掃到了案几上擺放的一座雕塑。
她視線一滯,那是她新婚之夜給宇文晟雕刻的塑像,是一條兇狠的八岐大蛇溫馴地圍繞著一名男子,那面男子眼睛處蒙著一條長紗巾,將本來有幾分朦朧仙氣的五官模糊了一半。
那時候的她,並沒有見過他的真容,所以雕刻出來的人,也半是朦朧半是真。
可是現在……她已經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