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隨的話剛要出口,只見一道陰沉的黑影就這樣重重罩了下來,那巨大的震攝寒意令兩人渾身一僵,原本要吐露的話都哽塞回了喉中。
他們顫巍巍抬眼,卻見一條高塔般身影如同黑神一般駐守在“黎師”身後。
那張逆光的臉上,唯有一雙如薄刃一般鋒利的眸子清晰比劃在他們身上。
“黎師”揉了揉病白的額心:“謹言、慎行。”
他們咬了咬牙,卻不甘就這樣離開,銀梟知道他的身份不能夠隨便掛在嘴邊,只能委婉提醒著對方:“黎師,我們倆冒著這麼大的風險替你遮掩,保你這層假身份無虞,如今我們有難,只求你看在同門的份上,為我們指點迷津,真的,我們只求這一次,以後是萬萬不敢輕易前來叨擾。”
“是的,若非真遇上難事,我們也不會這般深夜前來。”
兩人伏下身,額貼手背,言辭懇切。
“黎師”搖動的動作頓下,紗內一盞燈熠熠,如灑清霜於庭階,靜坐片刻。
他道:“所問何事?”
原隨跟銀梟一聽這問話,面露驚喜,趕忙直起身來,訴說:“眼下宇文晟要令我等半月將城牆的雛形造起,可修建圖紙早被燒燬,無法進行復原,只能利用目前的人力、物力重砌一座城牆……”
他們向“黎師”講訴所遇到的難題,只覺得當所有事都集中在一塊兒時,就跟一團亂麻扯不清。
“目前所用材料有哪些?”
原隨道:“石塊、粘合土,但這些東西遠遠不夠,還需人手大力開採挖鑿,並且粘合土還需燒製堊灰(石灰)調配,福縣近期工事頻繁,根本沒有積存,所以短期時間內想達到足夠多的粘合土也很艱難。”
銀梟也道:“如果按照以往的砌牆方式,這種溼寒天氣,光要凝固縫隙就不知道要多少天,所以最好還得搭腳手架,方便牆體加固,還有運輸……”
兩人一句我一句,全是困難遠比方法多,倒也不是他們沒法,而是宇文晟下達的命令迫在眉睫,沒功夫讓他們慢吞吞的進行。
“黎師”起身,攏了攏衣襟,他道:“採石既需耗費大量人力,往返運輸也費時,不如就此取材,以石頭為地基,再以福縣當地有名的黃土混和砂礫石劯牆,可快速成型。”
“可石基不穩固,時常鬆垮。”
“採購大量秫(糯米)熬漿混於堊灰(石灰),用以粘合磚石,可解決此事。”
他們聽後,如獲至寶,頓時也是靈臺大開,深受點撥。
“感謝黎師指點!”
夜闌人靜,待原隨跟銀梟兩人千謝萬謝離開之後,“黎師”身後的沉默大漢低下頭顱:“主子,為何要幫他們?”
教會他們,這不就等於變相在幫宇文晟嗎?
“黎師”步入室內,微微栩落下眉睫,當房中燃燒的炭火蓄升的暖意,逐漸趨散開他周身寒意後,唇色由淡紫恢復成了淺水色:“幫?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罷了。”
大漢並不是純然的門外漢,他說:“這法子的確可鑄城牆之堅固。”
原隨跟銀梟能評為匠師級,所學技藝本領不假,自然能夠分辨出主子所講的那些是真是假。
這“其一”他懂,“其二”是什麼?
“法子是不錯,可你以為這事就這麼簡單就能夠辦得到?”他一雙柳葉眼淡淡瞥來,幽濛宛轉。
這世上很多事情都有相應解決的法子,可有些法子,能用,卻並不表示人人適用,也有可能最終會弄巧成拙。
打個最簡單的比方,比如強盜來了,可殺之解決,但強者適之,弱者慎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