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延的父親吳固,是被德宗下令斬首。
原因便是崔後病歿,德宗悲痛欲絕,吳固當時職任尚藥局奉御,德宗遷怒其失職,不問青紅皂白便將吳固處以極刑不說,甚至下令抄斬吳固滿門。
當時不僅渥丹的祖父裴相,就連徐國公崔政,也無法勸服德宗,崔政因為不忍,悄悄將吳固幼子營救出來,並交給族弟崔牧,為這幼子尋一妥當門戶,代為養育。
崔政之所以拜託崔牧,是因謹慎之故,那時崔牧因女兒還未入宮為後,在朝堂之上默默無聞,由他行事,更利於掩人耳目。
崔牧卻圖省事,乾脆把那幼子交給吳固的門生撫養,故這孩子後來改姓施,就是施延。
到小崔後入宮,認為施延可以利用,於是經籠絡之後,暗中薦舉施延入職尚藥局。
施延感激崔牧救命之恩,對於小崔後自然言聽計從,不過他為報答救命之恩,在尚藥局蟄伏多年,年歲越老,青年時的義氣逐漸磨滅,漸漸不滿於眼看賀燁即位,竟未將他升任奉御長官一職,仍然要忍受隋逢幬在上壓制,那日僅僅因為些許矛盾,竟導致積怨爆發,酒醉後竟將如此生死攸關的機密,告訴了下屬曹安。
以至於鬧得遺害無窮,幾乎沒法收場。
江迂問清情由,也是懊惱無比:“你心中有不滿,為何不直言相告?你當聖上真信任隋逢幬,無非是因太后還在長安殿,鬧個什麼頭疼腦熱,大可由隋逢幬出面應對,省得牽連無辜!你就沒想想,聖上才剛即位,便將你升任奉御,豈不顯明你為聖上耳目?太后還能放得過你?隨便找一藉口,就能陷你於失職!”
施延這時也是悔之不及,臉色灰敗:“確怪我鬼迷心竅……也罷,下官自己闖下禍事,甚至可能牽連聖上,已經無顏面對崔公及義烈皇后,自遺其咎,怨不著旁人,阿翁放心,下官決不會連累阿翁,只是……家中妻小,還望阿翁能夠保全,他們可未參與這些罪行,將來只望能得宅居一所,薄田數畝,讓他們不至於衣食無著。”
江迂雖怨施延行事不慎,見他如此情狀,又明知施延性命難保,卻也不好再過於怪責,只好將施延那話稟知皇后,再求情道:“施延養父養母已經過世,他又是年近四十才得一子,如今尚且不足十歲,老妻只是尋常出身,眼下又還體弱多病……老奴跪求皇后體諒,庇護施延妻小,只要孤兒寡母能逃出性命,今後生計,老奴自會叮囑侄子照料。”
施延觸犯的可是謀害君主的不赦大罪,論刑當處族誅,就算他的養父養母已經過世,朝廷若要嚴辦,施姓族人也當連坐,就算周文宗時,曾限制族誅酷刑,可以寬赦親族,然施延的妻兒卻必須連坐,要想營救施延家眷,不可能引用律法正大光明的寬赦,也只能暗中將其轉移了。
於是未過多久,施延之子便“夭折”失治,老妻因悲痛欲絕,也“一命嗚呼”。
韋太后聞訊,心中大覺狐疑,憂慮是否皇后已有察覺?可她已經部署妥當,正等著謠言四起好趁機發難,在這關鍵時刻,也不可能追究施延的妻小是真死還是假死,因萬一只是湊巧,反而可能打草驚蛇。
再者她因節節敗退,折損大半人手,此時也的確有些力不從心,故而只好放過細枝末節,交待任知故,密切關注事態。
而施延因妻兒得到安置,果然再也不懼罪劫,原本想要以死謝罪,卻再次被江迂攔阻:“你以死謝罪,倒也一了百了,可韋太后怎會錯過這一機會?務必會質疑皇后殺人滅口,連累聖上,也要因為你我之罪,聲望大損!如今各地,原本便有這多豪貴不滿稅制改革,藉此機會,便有旗幟叛變謀逆,到時天下大亂,戰火四起,莫說你,便是老奴,也是萬死難贖罪孽,事到如今,你可不能再輕舉妄動,還是等皇后如何定奪,再依言而行吧。”
十一娘打算先下手為強,趁謠言未曾四起,就將施延逮捕,但難點是,她不可能由近臣擔當主審,尤其賀湛,剛剛才得寬赦,如今更要謹小慎微,倘若主審此案再遭質疑,只能讓時勢更加惡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