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九郎自從因晉王妃引見結識了甄守律,倒覺與他很是談得來,又因甄守律引見,認識了孟飛笛,三人倒是很快結為“小團體”,閒時喝喝小酒,談談時政,最近也常去青樓妓家消遣——之於大周民眾,無論貴庶,其實並不會視此類場所為淫邪之地,事實上許多正人君子,也常愛探訪青樓,更何況這三人,其實也不算刻板。
真正出名的妓家,其實並非以皮肉生意為主打,往往當紅的妓人,其實都是藝妓,首推善辯能文者,其次或琴或唱,舞妓更次一等,卻為色貌優佳,多為紈絝追捧。
而妓家的生意,也並非入夜方才興隆,午後膳時,往往便已座無虛席。
今日三人來此妓家,卻是為了聽聞諸多士人、紈絝,甚至遊俠閒漢,對太谷一案的見解。
大周的妓家,往往是獨闢一方院落,雖也有雅室包廂,更多人還是散座在大堂、院落裡,如此一來,言談舉止便難以避開耳目,有時雖非同席,卻也無礙交談,氣氛甚是熱鬧。
三人剛一落座,還未及點選酒菜,便聽一個士子高聲談論:“之前聽聞紀明府為霸民田濫殺無辜,好不吃驚,還好察明為北遼敵間陷害,就連陽曲、文水二令亦為敵間刺殺,方恍然大悟。”
“真沒想到,明空住持竟然是佛口蛇心!”又一個士子附和。
“只這案子卻是毛大尹審斷,總讓人不那麼信服,誰知道大尹有沒有包庇太谷令。”
孟飛笛看向說話的人,竟然發現是自家的十五弟,忍不住扶額:這小子,上回險些吃了悶虧,眼下說話尚且不知收斂。
只他也沒有與十五弟“相認”的打算,反而往柱子邊上又躲了一躲。
又聽一個紈絝反駁:“毛大尹為何包庇紀倫?紀倫分明是晉王系。”
這個人的言論顯然就更不知收斂了。
“不過這回,薛少尹並無異議,說明案情果然如此。”
“想那紀明府身為朝廷命官,也不至於為了一點浮財,便擔身敗名裂之風險,故某亦認同,此案確為敵間所為,意圖便是挑生民憤!”
羅九郎三人默默聽著,自然沒有發表意見,待酒足飯飽,孟飛笛力邀二位好友往他住處私話,三人品著茶水,方才真正抒發己見。
“紀倫必犯惡罪,沒想到太后卻令王妃將其開釋,實在讓人為無辜喪命者不平。”羅九郎大為不滿。
孟飛笛也蹙著眉頭:“縱然紀倫被開釋也難逃一死,只官制腐敗至此,引發如此惡案,卻被太后置之不問,非社稷之幸。”
“甄某心中尚存疑惑,縱然紀倫將那些民戶害殺,造成其棄田逃亡假象,無主之田,由官府收回,論來也該重新分配,紀倫並非本貫人士,亦不可能將田地帶走,他究竟怎麼獲利?”
羅九郎不由苦笑:“七郎也真是質樸天真,你道紀倫真會將那些無主之田按律分配?難道太原甄家,就從沒向官府買過這些無主之田?”
“還真沒有,我家置田,一向是透過牙人引見,與擁田者直接商洽。”甄守律老老實實說道。
倒讓羅九郎羞愧了:“太原甄倒是恪守律法,也難怪七郎不知這其中勾當……一般而言,縱然農戶走投無路選擇逃亡,要麼連人帶田投庇豪貴,要麼單將田地售讓,如此一來,官府便沒有任何利益,所以紀倫才會將人害殺,地主‘逃亡’,他便可以將無主之田私售予豪貴,侵吞田資。”
然而漏洞雖然存在已久,事實上倒也沒有多少地方官員如此喪心病狂,例如紀倫,起初也沒有這種打算,因為明空的利誘及蠱惑,才開釋了他心中名為貪慾那頭惡魔,做下了這等滔天罪行。
太后之所以不願將其明正典刑,便是為了掩蓋她這執政者造成的官場弊病。